新微博:菱花剑2023

【AC】燕归系列之三 田鼠先生(C.E.84-85年)1

阿斯兰的院子里住进了一只田鼠,他在草坪下面打了洞。当然田鼠不是他本人发现的,准确的说在这个周末的下午他准备捉田鼠之前,他都没有见过这位住在他院子里的不交房租的房客。

田鼠的第一发现者是阿斯兰的女儿——不到三岁的缇亚,她站在院子里尖声大喊:“老鼠、老鼠!”一旁比她大七分钟的哥哥亚瑟急忙纠正说:“是田鼠、田鼠!”,然后被房间里的妈妈听到了,一般的妈妈听到这种状况的时候至少会神经紧张什么的,但是据我所知这位妈妈从来都没有什么身为女人的自觉,于是她趴在窗子上大喊:“哪儿呢、哪儿呢?”说不定她还想把这位不速之客当成宠物养起来呢!

当然了对于阿斯兰来说,不管是田鼠还是老鼠,这种野生的小型啮齿类动物还是赶得离他的儿女们越远越好,毕竟他们和他这种百毒不侵的调整者不太一样,万一这些房客带着些令人意外的病菌什么的,可就有他们夫妇受得了。

但是以上这些被这位田鼠先生听见了的话,他一定会义愤填膺的跳出来说:“你才是田鼠,你全家才是田鼠!”当然前提是这位田鼠先生会讲人话。这也是为什么阿斯兰·萨拉将军在使出浑身解数、与这位未曾谋面的房客大战三百回,满脸烟灰地终于把它老人家从地洞里逼出来时,一副大眼瞪小眼的鬼样子的原因。因为这位所谓的田鼠先生是一只如假包换的土拨鼠!这种松鼠的亲戚,成兽足有猫那么大!

灰头土脸的阿斯兰,对上了田鼠先生怒目而视的眼神,那样子像是马上要一拳呼在他脸上才肯罢休。但他现在只是止不住地抽笑,他真的搞不懂为什么一只大的像猫一样的土拨鼠会被认成田鼠,更搞不懂田鼠太太和她的孩子们现在正站在他房子的墙角,等着看两位男主人的领土之争肉搏战的发生,为什么就像此刻萨拉太太做得那件事一样。双方就这样对峙着,田鼠先生叉着腰站在洞口,萨拉先生满脸烟灰的趴在另外一个洞口前,双方隔了不到两米。僵持大约持续了十五分钟,直到阿斯兰的女儿举起浇花的水管兜头兜脸的淋了萨拉先生和太太一身。田鼠先生转身跑向了后院深处的密林,很快田鼠太太也带着孩子们不见了踪影。5分钟之后,消防车响着警笛,冲到了阿斯哈-萨拉家的院门前,当消防队员抱着水带跑进他们那位前首长代表家的院子的时候,只看见湿淋淋的前首长代表夫妇、冒着黑烟的地洞和两个拿着浇花水管玩的不亦乐乎的小屁孩。

这回大眼瞪小眼的变成了消防队员和阿斯兰,卡嘉莉早因为淋了一身水,冲那两个小混蛋发脾气去了。不过这回好在双方都是人类,语言真是个好东西,他们三下五除二了解了状况:阿斯兰点燃湿稻草用浓烟驱赶土拨鼠一家的时候,邻居看到浓烟误以为着火遂报了火警。结果是阿斯兰·萨拉少将在市区擅自点火,虽未引发严重后果,但造成了不必要的市政人财物力浪费,因此被勒令抄写《防火禁令》十五遍,另加罚款以示惩戒。当晚阿斯兰摆着个苦瓜脸奋笔疾书的时候,卡嘉莉在电视里发现她三年来第一次意外的出现在国内新闻的头条,虽然被报道的原因是在自家院里玩火。

阿斯兰有点意外的发觉,他太太整个人趴在他的肩上,脸颊贴着他的鬓角,看着他的笔在纸上游走,忽然说:“亲爱的,我又上头条了。”

他并未停笔,本来想说:矮油,这可久违了。可是当他准备张嘴的时候,回头对上了卡嘉莉那有点怨怼的眼神。于是话变成了这样:“怎么,他们把你拍难看了?”

“拍你个头!”卡嘉莉迅速拍了他的头,抱着胳膊转到一边,迅速的好比田鼠先生出拳的速度。

阿斯兰抱着脑袋,颇像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样,说道:“你打我干什么?”事实上,我们不妨把他这样当成撒娇,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萨拉先生应该和这个词绝缘才对。卡嘉莉扳过他在转椅上的身子,把自己的重量全丢在了他的腿上,有些宠溺的环上他的肩,脸贴在他的颈窝上,像一只索暖的猫。这个举动如果让外人看起来像极了,这对夫妇在相互撒娇。当然了这种如人饮水的事,一般来说都不足为外人道哉。最后声音像是从卡嘉莉的鼻腔里发出来的,带着类似小型猫科动物那种讨人喜欢的呼噜声:“我可不想被人想起来,再成为公众人物,还顺带了我的孩子。”

他拍拍她的背以示安慰:“他们拍到谁了?缇亚?亚瑟?还是两个都拍到了。”

“拍到了你儿子的后背,那家伙正蹲在地上挖土。还好不是缇亚,如果是缇亚明天整个街区都知道她上电视了。”

“我觉得你以前作国家领导人的时候,也没有这么讨厌出境吧。”

“现在不同了!阿斯兰,我可不想你的这双儿女在童年时代留下阴影,免得和某人似的成年以后性格扭曲。”

“你才性格扭曲!”如果可以阿斯兰一定想这么回击太太,不过他能猜得到他太太一定准备了一车的话等着他,他想了想实在得不偿失,要知道在婚姻家庭里——老婆永远是对的!于是他知趣地把这话和口水一起吞了回去,换了个别的话题:“首长代表阁下一定恨死我们家院里的土拨鼠了,跟他抢了头条新闻。

卡嘉莉摆摆手,坐到阿斯兰对面的小沙发上,一面揪了揪棉运动衫的肩线,它有些洗得变形,一面说道:“被议会弹劾,巴不得有人抢了他的镜呢。”

“你当时怎么通过的他们的提名?”

“人都是会犯错误的,而且你知道这是阿斯哈家族会议一致通过的,我在这事上能有多少发言权?况且真岛夫人和天上那位都没反对。”

“所以你的命运经常被他人左右。”阿斯兰叹了口气,虽然他这么说卡嘉莉,可他自己又能比她好到哪里去?有时候他真的很感谢他的那对双胞胎儿女,感谢他们左右了卡嘉莉的决定,否则的话他现在大概还不知道在哪里打着酱油,而卡嘉莉仍然盘踞着新闻的头条做她的首长代表,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露水一样等到太阳出来就蒸发的无影无踪。

“啊,命运呀!”卡嘉莉像朗诵诗歌那样喊了一嗓子,然后指了指他桌上的纸,“对抗你的命运去吧,《防火禁令》!我们两个要是对命运说三道四,它一定会杀回来给我们颜色看看的!”卡嘉莉拍着他的肩膀,转身走了,留个他一个揪着变形运动衫的背影,和扎着髽鬏的后脑勺。他忽然觉得这个有点邋遢的家庭妇女形象比光彩照人的铁娘子形象更适合卡嘉莉。于是他再提笔的时候,有些小小的愉悦,仿佛他没再有七八遍抄写《防火禁令》的处罚待完成。

夜晚在萨拉先生的奋笔疾书中度过。两个孩子睡得很熟,卡嘉莉趴在小床边似乎也有些困意了。位于阿斯哈家本邸之外的阿斯哈-萨拉宅邸,显得这样安宁寂静,仿佛和主人曾经显赫的身世没有丝毫的瓜葛,他们只不过是这个街区中一户普通的居民。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国家曾经的女王住在这里,她曾是这个国家的灵魂、支柱,曾经——不,即使现今仍有许多人是她的追随者,只要她振臂一呼会有许多人抛弃金钱、地位、名誉集结在她的麾下。如果时间快进至C.E.200年,那年出版了由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编撰的所谓官方史书——《CE编年史》书中明确称呼她为——奥布之母。卡嘉莉·尤拉·阿斯哈,她的威信积累于两次世界大战、战后重建与政治改革,至C.E.144年卡嘉莉谢世,不仅联合国、包括大西洋联邦在内的绝大部分地联国家以及PLANTs均为她降半旗致哀,他们评价她是改变了世界的女人。

此时的卡嘉莉远没有想到那样久远的身后事,但历史总需要某些人物去完成他的使命,即使她在三年前正式宣布卸任,退出政坛安心回家相夫教子,仍然没有理由证明她已经是一个真正游离于使命之外的人物。历史的机缘往往总在意想不到的瞬间,卡嘉莉从来没有预料到她的人生在29岁之后,还有另一番波澜壮阔。C.E.81年卡嘉莉宣布引退,继任者卡纳米·玛拉·阿斯哈,经由阿斯哈家族推荐,奥布首长团成员审议通过,成为新任奥布首长代表,即国家元首。然而仅仅过了三年,他被一位议员弹劾其夫人、长子在赫利波利斯重建过程中收受巨额贿赂,以出卖重建工程的承建权。事件一经媒体披露,立即引起轩然大波,首先是人们质疑他在台上的这些年施政的合理性,然后是对于当年度经济景气指数下滑的质问声,接着是议会要求代表及首长代表办公室对事件给予答复,等到了卡嘉莉一家不幸因为《防火禁令》成为当日新闻头条的时候,现任首长代表已经被迫正式接受议会的质询,所有人都认为等着他的一定是要求他下野的强烈呼声。与此同时正如卡嘉莉夫妇担心的那样,他们又被从人们的记忆中唤起,民间呼唤卡嘉莉回归的声音开始高涨。

***

住在初岛近郊的玛娜老太太,每天早上八点会乘坐公交汽车从城市的一端到另一端,理由是帮助她的女主人照看孩子。不过今天早上有些不同,她的小女儿在七点半开着车等在了她的家门口。

“天哪,该死的,你这丫头怎么会一大早的挡在我门前!”玛娜老太太在七点四十五分准时出门,谁知她刚出玄关大门就看见了曾经专属首长代表的黑色轿车,车窗摇下来露出她女儿带着黑墨镜的脸。

女儿并没有解释她为什么会一大早出现在她的门口,而是指了指车门说:“上车。”玛娜老太太一边嘟囔,一边开门上了副驾驶的位置,却没有责问女儿有些蛮横的指示。玛娜的女儿,穿着黑色的西装套裙,涂了蔻丹的手放在方向盘上,说:“亲爱的妈妈,请您系好安全带,我可不想卡嘉莉见了我就狠狠的骂我!”说着,只听油门暴烈的一声嚎叫,汽车像箭一样的窜了出去,只留下一段长长的噪音和老太太的咒骂。

玛娜母女出现在卡嘉莉家门前的时候,她正抱着洗衣篮子和两个孩子在院子里晾被单。他们跟在她的身后,格格笑个不停,她头上裹着头巾,穿着洗的有些褪色的运动衫,接过孩子们递来的被单夹子,和普通的奥布家庭妇女没什么两样。

尽管他们对卡嘉莉一副家庭妇女的打扮早有准备,但是当看到她穿着变了形的圆领衫,破了洞的运动裤,蓬头垢面给他们开门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

“见鬼!你怎么这幅鬼样子!”我们大可以从玛娜女儿的尖叫中,想象前首长代表卡嘉莉女士的当前形象,变形的圆领衫上面有洗不起来的番茄酱印、棉质的运动裤上膝盖磨破了洞,因为嫌梳头麻烦随便找了块手绢当做头巾包起蓬乱的头发,而且就目前的状况来看她还没有洗脸。

“我早说了你这身运动衫该扔了!”玛娜气呼呼的在一旁嚷嚷,但很快两个小家伙看见她,异常高兴的扑了上来,吵吵闹闹的把她拖走了。

“我有那么意外吗,姐姐?”卡嘉莉挠着头发,尴尬地笑了笑,她一点都没有现在看见她的秘书的思想准备。当然她承认她现在这幅样子确实不适于见人。

秘书小姐翻了个白眼,说道:“虽然从你那个倒霉性格来看,这样子一点都不出乎意料,不过真不知道你丈夫是怎么受得了你的。”卡嘉莉摊摊手,她一向认为她丈夫是个十足的受虐狂,受得了受不了这种事情和他没什么关系。

不过很快她们就切入了正题——

“你的意思是他们希望我回去?”卡嘉莉给客人倒了果汁,可自己却在不怎么喜欢的咖啡里费劲的搅着勺子。

“简单的说就是这样。”秘书小姐推了推眼镜,喝了口橙子汁,一面不忘皱着眉评价:“你什么时候喜欢这么酸的橙汁了?”

“我放了一个柠檬,好像放多了。你来得正好,替我解决解决,你知道阿斯兰那家伙对口味失准的东西一向不怎么喜欢的。”秘书一阵恶寒,虽然她对出自卡嘉莉手的东西通常不抱什么希望,不过对于这个答案还是忍不住想吐槽:“男人是用来爱的,姐妹是用来垫背的。”好在她及时的把话题拉回正事上——一堆冗长的废话。等她说完,卡嘉莉已经加了第三包糖在咖啡里了,她正准备撕开第四包,突然说:“我要回去的话,麻烦太多,我总不能带着孩子上班吧?家族会议应该体谅我的难处。”

“你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吃甜食了?”秘书指了指卡嘉莉的杯子,谁知道回答她的居然是“我有点低血糖的毛病,生了孩子以后。”

秘书摆了摆手,想起孩子的问题:“这个其实很好解决,帮你再找个保姆,或者你带着孩子开会、上班他们也没意见,前提是你不嫌麻烦。”秘书小姐的话音刚落,只听见二楼传来一声巨响,于是她和卡嘉莉一起冲了上去,然后看到卡嘉莉的五斗橱上最高一个抽屉反扣在地上,地上乒乒乓乓的散落着些许物件,显然是抽屉的内容物。

秘书小姐后来回忆说她当时除了震惊就是震惊,不记得采取了什么行动。倒是卡嘉莉一脸抽搐看着那两个满脸试探眼神的小鬼,然后哆哆嗦嗦的说了一句:“没砸到你们吧?”,回过神来的秘书小姐终于看出来卡嘉莉的孩子开始卖萌卖乖,首先是哥哥的摇摇头,接着是妹妹说:“妈妈,抽屉好沉”,还隐约含了两滴眼泪。如果不是片刻后玛娜大呼小叫的冲进来,秘书小姐可以肯定卡嘉莉一定就把这两个杀伤力极强的小鬼放掉了。因为她听见玛娜喊的是:“哎呀,我的老天。上周才把你们妈妈的梳妆镜从梳妆台上推下来,今天就又把抽屉翻了!下周是不是该拆房子了!”最后两个小鬼的妈妈迫于压力,给了两个捣蛋鬼把东西重新整理回抽屉的惩罚,由玛娜奶奶负责监督。

好不容易料理完两个小鬼。卡嘉莉冲她那位秘书干笑了两声,说:“我们家的小鬼战斗力很强的,今天这种事根本就是小case。”

“月初在院子里玩火的不会也是他们吧?”秘书小姐擦了擦冷汗,看样子是她低估了这对未满三岁的双胞胎的破坏力了。

“玩火倒是没有,差点弄出水灾来倒是真的。”卡嘉莉想起那天浇花水管的后续,不禁翻了个白眼。缇亚趁他们夫妇没注意把水管塞进了自家的窗户,然后他们家的地板就光荣变成了水世界,所以木质地板就很配合的变了形。于是抄了15遍《防火禁令》的阿斯兰·萨拉将军又将自己这个月业余时间统统浪费在了修地板上。

但秘书小姐并不关心萨拉将军的业余生活,倒是担心起自己此行的目的——简单的说就是阿斯哈家族会议希望卡嘉莉·尤拉·阿斯哈能够复出。不过就目前她的这个家庭状况,秘书小姐真心觉得这事有难度,不是一点,而是很难。接下去的话她是硬着头皮说下去的,因为用阿斯哈家某位长老的话来说,就是:“此事已经关乎阿斯哈家生死存亡!”自然一切私人事务都得给这个“生死存亡”让步,否则的话就是大逆不道,甭管你是直系当主还是个外围的雇员。身为雇员的秘书自然当不起这个“大逆不道”,反过来说就算是卡嘉莉这个挂名的当主也当不起。所以等秘书说完“大逆不道”的时候,她很配合的沉默了。

卡嘉莉不是不能体谅长老们的担忧,传统是根深蒂固的,尤其是奥布这个贵族同盟主导下的国家,老头子们的眼里家族才是第一位的。就如同眼下的情势,世代担任首长代表的阿斯哈家,如果再让那位首长代表大人像个小丑一样在前台跳梁,累世的政治声誉恐怕是要毁于一旦了,所以说“生死存亡”也并不为过,老头子们自然要为家声负责,直系当主更是难逃其咎。有时候卡嘉莉也听到一些议论,“如果乌兹米有个男孩就好了。”,老头子们埋怨她不是男孩子,埋怨她终归要做别家的媳妇,即使坐到代表的位子上也终究会被丈夫窃了权。过了十年再回想起来,确实就差了那么一点,就差一点这流言就一语成谶,她做了别家贵族的媳妇,坐在代表的位子上让丈夫窃了权。每次回想起来,她都想笑,笑自己那时才是像个小丑或者受人摆布的洋娃娃滑稽的要死,直到笑得哭出眼泪。

玛娜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缇亚和亚瑟正坐在客厅的地上争吵着动画片里的主人公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直到听到妈妈“哎呀”的叫了一声,他们才安静下来。卡嘉莉站在灶台前面准备着晚饭,却意外切到了手,鲜血顺着指尖流了下来,低头的时候才看见菜刀的刀锋上殷红一片煞是好看。身后有人扯她的裤脚,低头却是缇亚:“妈妈怎么了?”那时的缇亚还没有料理台高,卡嘉莉只能蹲下身子说,“没事,只是不小心切到了手。”她轻抚着小女儿的发梢,真想忍着不掉下眼泪,只听孩子说:“诶,妈妈疼得哭了耶。”

“女人就是娇气啊。”亚瑟突然递过来一只创口贴,说话的口气仿佛他真的是个大人。卡嘉莉不觉好笑,却怎么也擦不掉脸上的水渍,直到有小手贴在她的脸颊上,说:“妈妈乖,缇亚给妈妈吹吹就不疼了。”说罢低头轻轻吹着卡嘉莉的手指。卡嘉莉静静地盯着自己的女儿,似乎一眨眼眼前的一切就将幻灭。不过很快亚瑟把她从走神中给拉了回来,那小子捅了捅她的后背,又指了指燃气灶,示意她烧在炉子上的锅再不管,很可能再把消防队招来。

有双胞胎的家庭总是很吵闹,比方阿斯兰进门的时候,卡嘉莉正为了她的锅盖追着两个淘气包满屋跑,不由得满脸黑线。于是他进门的第一句话成了:“又玩锅盖了”而不是“我回来了”。没错双胞胎不知道怎么意外的喜欢玩锅盖,尤其是当女主人站在厨房里忙的时候,争夺锅盖的战争从来没有停止过。

“阿斯兰,别傻站着,快来帮帮我!”果然女主人看见丈夫回来的第一句话也不是“欢迎回来”之类的人妻爱语,而是冲着他大喊帮忙。他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想了想两个小鬼的功率,不禁觉得头皮发麻,好在这时卡嘉莉及时抢回了她的锅盖,他刚有了那么一丝放松的意思,只听见走过他身旁的太太嘱咐道:“你,给我看着他们俩。”当时他确实有那么一点崩溃的倾向,因为很快那两个小鬼会怂恿他去把锅盖弄回来,不然的话他们会寻找新的发泄过剩精力的突破口,比方抱枕大战之类。

卡嘉莉家的晚饭永远不会在锅盖的阴影下显得沉闷,虽然女主人卡嘉莉的心情被白天的事情弄得有点郁闷,不过很快发生了一桩意外打消了把那郁闷的苗头扫的烟消云散,因为亚瑟不知道怎么手一抖把一整勺酱汤泼到了阿斯兰的头发上,于是萨拉将军的形象再次崩坏了,直接导致太太笑岔了气,尽管她急忙拿了毛巾一个劲儿的帮着他擦干头上的水珠,还是忍不住格格的笑着。所以将军的儿子一脸严肃的说道:“太不像话了,一点女孩子的样子都没有。”口气像极了他的玛娜奶奶。

萨拉将军自然提不起什么和妻子孩子生气的精神,不过他倒是思维跑马的想起某位先哲说“女子与小人难养”之类的话,接过卡嘉莉的毛巾自顾自的擦干酱汤,像什么事都没有似的继续吃他的晚饭。不过晚饭没这么容易安静进行,片刻之后他的女儿说道:“爸爸,妈妈今天切到手了,妈妈哭了呢。妈妈没有缇亚勇敢哟,缇亚今天被抽屉砸到脚都没有哭哟!”本来依照萨拉将军表现出来的那样,外人眼里一定是个爱妻模范,不过事实上男人在女儿面前都不记得老婆是什么样,结果缇亚不过是被抽屉角压到了鞋却让萨拉将军紧张了半天,嘘寒问暖地问了半天砸到哪里、砸得重不重、疼不疼,完全没有理会太太只剩半个指甲的手指。

好容易小鬼们吃完饭去抢电视了,卡嘉莉匆忙收拾着碗碟,刚要伸手去开水管,却被丈夫拦腰抱住。阿斯兰抓起妻子的手,看着被创口贴包裹的伤口,小心翼翼地问道:“疼吗?”眼里满是爱怜的样子。

“你还知道关心我?”埋怨自然是撒娇,有时候卡嘉莉自己也想大约是被他宠惯坏了。

“孩子的醋你也吃?”他伸手抽走她手里的筷子,隔着她的腰身丢进了水池里,“我来洗吧,宝贝。你呀,真应该改改粗心的毛病。”卡嘉莉看着他欲言又止,却始终没能对上他那对碧色的眼眸,终究有些黯然地转身离去。

她有点累了,趴在沙发上不知道什么时间睡着,混沌中不断闪过形形色色人的脸,比方先父、塞兰父子、玛娜、基拉、天上的蜜娜、她的秘书、阿斯哈家的叔伯们、拉克丝、雅莎琪她们、真岛家的寡妇、玛琉、迪兰达尔议长、真·飞鸟,唯独没有阿斯兰,她不断地分开人丛焦急的张望,回神时左右已剩亡者,死前笑靥历历在目,她想喊他的名字却有什么东西堵上了她的喉咙,怎么也叫不出声。终于她找到了他,却似乎换了场景某个霞飞满天的傍晚,他提着头盔一面向她挥手,一面头也不回的走向远方,她想跟他说什么,低头却发觉自己仅披了军装上衣,奥布的炎热气候顷刻间冷得刺骨。她便醒了,她睡在卧室自己的床上,阿斯兰的台灯还亮着,眯缝着眼睛看见闹钟正好指在十二点。她只记得他领着吵嚷的孩子们去洗澡,以照顾她不慎弄伤的手指,此外一无所知。

“你怎么还不睡?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还好,我抱你回来的。他们两个使劲喊你讲故事,可是你睡着了,怎么叫都不醒。”

“哦。”她应了一声,却发觉整个人都被他搂在了怀里。

“有心事?”一语中的。她原本是想问他,给双胞胎洗澡是不是很崩溃。转念又一想,既然他现在躺在床上看书,大约还不至于棘手。可惜她并不知道 ,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那两个小鬼从浴室里提出来的时候,自己也和被洗过一样,拖着一团水迹,骤然感到自家的走廊如此寒冷,从此他坚持认为操作MS要比给小孩子洗澡简单的多。

“也谈不上心事。”她下意识地向他怀里缩了缩,细细地将白天的事道来,最后她说:“……说白了就是老头子们想让我回去。”

“嗯。”阿斯兰安静地聆听着妻子的叙述。

“‘嗯’一声就完了?”不过显然太太对这样良好的倾听氛围并不买账。

“你想让我说什么?”先生不由得翻了个白眼,看着天花板又想起那位先贤一定是被夫人挤兑才说那种看起来很有道德哲学意义的话。所以说女人这种生物根本和男人不是同一物种,推己及人这种方法论完全就是自讨苦吃,因为随时可能重音偏差导致绝对合不上拍子。

“你什么意见么?”很快太太的口气缓和了起来,闷在被子里黏糊糊的说道。让他不由联想到她会不会下一句说:“人家很想听咩。”于是他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这个联想太不靠谱了,他们家的太太跳起来说:“就让你表个态,腻歪个毛啊!”还差不多。

“你自己呢?”于是他决定迂回一下。孰料,他说完卡嘉莉却沉默了。

有些事他们夫妻心照不宣,默契的保持着界限避免碰触。阿斯兰对于阿斯哈家族来说永远都是个外人便是其中一件。外人怎么也不可能左右家族会议的决定,所以外人最好识相的闭上自己的嘴。在阿斯哈家的长老们眼里,阿斯兰这些年做得还好,家族事务不过问也不插手,甚至对于卡嘉莉的任何决定都抱了听任的态度,所以他们还算满意。当然这也是他们能够默许他们结合的必要条件,否则的话他们宁愿卡嘉莉背负未婚先孕这样不名誉的名声,也不可能接受一个潜在的觊觎阿斯哈家族权力的外人。

然而对于卡嘉莉来说什么人才是至亲至爱,她自己最为明白不过。阿斯兰,她的爱人、丈夫,才是与她约定白首,相扶一生之人,她渴望与之延续血脉、共育儿女,直到死亡把他们分开,再到彼岸团聚。只有在他的面前,才能脱去伪装,将完整的卡嘉莉呈现。对于他,她并不想隐瞒、欺骗,甚至每个声音都渴望得到他的回应。可是出身却给了他们彼此难以回避的尴尬。与他结婚三年,她总是在不安中度过,就好像她每每从相同的梦中惊醒,恍惚间是二战战酣的某个霞飞满天的傍晚,自己披了军装站在门边,他提着头盔一面向她挥手,一面头也不回的走向远方,似乎那才是他们实实在在的永诀,此刻的人生却是一场春梦。她总是惊魂甫定之际,惊慌失措地去抓他的手,似乎只有触碰到他那真实存在的温度才能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她确实与他结为夫妇、诞下子嗣,预备相守以死。

她踟蹰了许久,方才开口说道:“你希望我去吗?”结果是预料之内的,沉默交换了对象。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妻子,从内心来讲他并不希望她回到那个纷扰、混乱,甚至可以说肮脏的政坛。某种意义上讲,是他的精神洁癖对那个世界本能上的排斥,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和它决裂。可惜命运在玩弄过他之后,给了他最残酷与严肃的答案,就是他毕生都不可能与之划清界限,无论他怎样尽可能的回避。为此他无法也无力阻止卡嘉莉随时都有可能重返政坛的现实。因为他的妻子卡嘉莉,在成为他的妻子之前,首先是奥布首长代表乌兹米·纳拉·阿斯哈的女儿,是公主与“王位”继承人,责任和使命是她终身无法摆脱的。

有些人看来,他们的结合是个荒谬的组合,无论是性格还是出身和背景。但是爱情是盲目的,就像他看见她的第一眼,那种油然而生的好感就不可避免的滋长着,等到发觉时早已无力抽身。可他并不后悔,他甚至无法想象他的人生中失却她的存在,那是否意味着他的未来就此永失色彩?不过有一点他可以肯定,就是与她的相遇是自他失去母亲之后最幸福与快乐的事情,那勇敢、率真性格像一团篝火一般照亮了他一时灰暗了的人生,与她在一起的日子愈久,他便愈发迷恋那片灵魂,渴望与之长相厮守。能与她相守,是来之不易的,遭遇了战争、误解、身份、抉择、外力的种种刁难与煎熬,为此他倍加珍惜这份情感,也深深眷恋着与她相处的日日夜夜。因而对于身为爱人、妻子的卡嘉莉,他愿意给予最大的支持,哪怕生命。

“本质上讲不想让我去吧?”但卡嘉莉并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她很了解他的为难,“可是我要去的话,你也不会拦。”

“你想让我拦你?”有些时候话挑明了,反倒令人如释重负,可以无所顾忌。所以他忽然感到无与伦比的畅快,于是轻笑着说道:“我不敢,你们家那些老爷子会掐死我的,公主殿下。”

卡嘉莉见他玩笑,便有些松动:“他们才懒得掐死你,倒是巴不得掐死我。”

“哪有那么严重!你尽管去吧。我为什么要拦你呢?你是这个国家的公主,你的家族和你都是为这个国家而生的,我从娶你那天起就是有这个觉悟的。”

“说的轻巧,孩子谁管?”

“我管。”所谓自作孽不可活。此后的那些日子一直他羞于提起,介乎于男性尊严和生活艰辛之间博弈的伪命题,卡嘉莉并不能体会,但足可以窥见阿斯兰当时捉襟见肘的生活面貌,与他那优雅从容的上流社会教养显得格格不入,这也是日后把他一步步拉向废柴大叔深渊的开端。很多年以后,当他们都老去的时候,阿斯兰仍然不能确定,当时他这句脱口而出的话是对还是错。他记得他老友问他,就此失去青史留名的机会,你那颗不喜欢输的虚荣心有没有把你逼向绝路?他笑了笑未作回答。对于人生,他究竟是赢家还是输家根本无法评判。

***

卡嘉莉犯了个错误,直到她被她的秘书拖去阿斯哈家本邸参加家族会议的时候,她才意识到。那天早上她换了衣服,梳了头,不仅洗了脸还化了妆,缇亚靠在卫生间的门框上看了好久,才说:“妈妈好漂亮,缇亚也要。”她看着女儿,突然想起阿斯兰虽然一口应承孩子他来管,但是白天他要上班,他们家那两个现在就有无人看管的危险。她一拍脑门哀嚎了一声:“老天!”,却无计可施。

结果让阿斯哈家的老头子们集体大跌眼镜的是,卡嘉莉居然带着两个孩子进了议事厅。某位卡嘉莉应该称呼爷爷的老人家气得差点拂袖而去,但总体来说还是值得庆幸的,至少她没有拒绝,这让面对这生死攸关紧要关口的阿斯哈家松了一口气。

说起来老头子们并不喜欢和卡嘉莉开会,主要是他们一点都不喜欢她的强硬。说到底他们都还是长辈,拿捏了长辈的威严与矜持。起初他们只当这个小姑娘是个摆设,可是自从74年她拿亲叔祭旗以来,老头子们就不得不让她三分。更要命的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与真岛家的女狐狸结成了同盟,78年轻松叩开了萨哈克家的大门,一举将自塞兰家被赶出首长团之后四家贵族各自为政的态势,逆转为阿斯哈家强势主导。老头子们自然忌惮她于家族有功,却也恼火她身边的智囊是一班鼓吹民权至上的改革派分子。当然这些年他们还是微妙的平衡着,摆着长辈的身份跟她在某些无关宏旨的事上扯淡,依照真岛家的女狐狸的话说就是——“我们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

卡嘉莉坐下的时候脸上带着些讪笑,这笑她秘书总结为“歉意略微妙”。所以前三十分钟,她一直灰头土脸坐在座位上挨数落来着。开会带孩子自然是头一条,接下来从她三年来都没参加过一次家族会议开始一直数落到她嫁给一个麻烦的调整者,而且还是奉子成婚说嫁就嫁,让他们措手不及忙于给她善后,直接导致了今天的局面。最后他们越说越Happy,全然不顾卡嘉莉不断黑线上脑,恨不得找个墙根种蘑菇去。终于一声啼哭震得议事厅门窗俱颤,老爷子们一时噤声,只见卡嘉莉的女儿哭得好不凄厉,断断续续的说道:“你们欺负我妈妈!”

这一哭不要紧,谁知道小孩的哭声传染,另外一个不明所以的也跟着哭了起来。老头们都是养尊处优的贵族老爷,哪里带过孩子,虽然卡嘉莉麻利的跑过去安抚,他们还是被吵得头疼冲出议事厅。没由来卡嘉莉的秘书遂成了靶子,“居然让她带着孩子来”便成了罪状。好在秘书小姐脸皮够厚,最后老头们也不知道怎么就被她带着讨论起用工荒的问题,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丫头早就不知道溜号到哪里去了。卡嘉莉抱着个孩子从议事厅里探出个脑袋,问:“会还开吗?”

会自然还是开了。卡嘉莉全盘接手现任丢下的烂摊子,老头们达成一致要那位下周就宣布辞职,可那位却要求行使一回解散议会的权力好证明他的清白。至于清白不清白,大家都心知肚明,反正那国会解不解散都无所谓,下回还是会选阿斯哈家的人。但这次的压力不是来自国会而是首长团,萨哈克家的那位突然从天上下来咄咄逼人,连带乌兹米和历任家主都批判了个遍,轮流坐庄的话又放了出来,搞得老头们一时难以招架甚是狼狈,加上真岛家那寡妇狐狸首鼠两端,暗暗放了小道消息说除了卡嘉莉只怕无人服众,他们也是迫不得已把她给抬出来,即使他们对她80年突然撂挑子的事很有意见。

阿斯兰当天晚上推开家门的时候,正好对上卡嘉莉那位面瘫吐槽系的秘书放大了的黑框眼镜。“碰上你真意外啊!”于是顺嘴说了这么一句。本来他和秘书不熟,卡嘉莉还做首长代表的时候,不过是打过几个照面的点头之交,而且那姐姐看起来不苟言笑、严肃刻板,给人难以亲近的感觉。直到卡嘉莉怀孕,他们仓促谈婚论嫁的时候,某天她突然跟他说:“说起来做代表秘书您还是前辈。”让他小愣了一下之后,意识到对方是吐槽他那个事无巨细的毛病,在结婚这码事上体现的过于明显。从此秘书姐姐的形象彻底崩毁,那位根本就是个吐槽役,跟她相处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了。

“说得我好像过街老鼠一样,这么值得您讨厌。”虽然和卡嘉莉的秘书很熟了,但她的性格他长期以来都无法恭维。不过秘书说得也不完全错,因为每次见到她基本都带不来什么好事。在卡嘉莉无事的这三年,家族会议每每遇上棘手难题争执不下,丢来给卡嘉莉决断的时候,她都会带着那些老爷们的旨意前来,用她的话说她就是个送烫手山芋的。

“有时间跟我废话不如陪陪太太,将军。”秘书小姐一向不会纠结于被吐槽的事项,她指了指卡嘉莉说道:“情绪可不太好!”

“怎么回事?”他进门的时候确实注意到有些异常,尤其是他们家的双胞胎都特别安静地坐在客厅,而不是缠着卡嘉莉和她一起坐在厨房里。

“挨骂了,心情不好。”秘书瞅了个空隙,跟他们夫妻说了声拜拜,脚底抹油溜了,只留下卡嘉莉有气无力的趴在桌子上,闷闷地回答。

“为什么?”他走到她的身旁,抚着她散在脑后的长发,就像抚着怀中一只慵懒的猫咪。

“我带着他们两个去开会了。”

“呃……”得到这个答案,他大概也能想出老头子们的表情,就他们家那两个孩子掀房顶也是有可能的,卡嘉莉居然能把他们带去开会,会议效果可想而知。

“喂,他爸爸你不是说你管孩子吗?怎么管?白天怎么办!?”

“呃……这个……”话虽然他说了,可是具体怎么办根本没有过脑子。当然他也不知道,卡嘉莉和秘书已经在这个餐桌前坐了一下午,商讨这两个小鬼接下来该怎么办的问题。秘书给了卡嘉莉大致三个解决方案,第一,卡嘉莉带着工作,在代表办公室增设一个游戏间也不是什么问题,因为它够大;第二,找个保姆来看,玛娜是个不错的人选;第三,搬回代表官邸,也就是阿斯哈家本邸,那儿有足够多的佣人。

阿斯兰自然也不知道卡嘉莉如何将上述建议逐一否决了。首先,如果希望卡嘉莉代表能够安心工作,全身心的投入到伟大的为人民服务当中去,那么这两个超强功率的破坏分子绝对不能弄到她眼前,否则的话小鬼会给你们好看的,理由是“谁叫你们霸占我们的妈妈”。其次,虽然玛娜从卡嘉莉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就是她的保姆,却不能一个人对付她的那一双儿女,主要是他们似乎天生喜欢找麻烦,而且玛娜不断上涨的年龄也是不得不考虑的要素。最后,不得不说这是个很靠谱的建议,谁知道卡嘉莉第一个否决的就是这个,她说:“姐姐,我们像越狱似的从家里搬出来,有了自己的窝,你却要我们回去?”

“我觉得这个挺好。第一,官邸离政府大楼有多近你知道;第二,那边人多,你都不必要操心,就有专人替你操心了;第三,你的孩子是未来的家主,专门的教育靠你可来不了;第四,我们也方便,这儿的话得专门配备警卫,还得设置警报系统,处理紧急事务还得专门过来接你,还得……”

“你们方便才是重点吧?”卡嘉莉打断她。

“算是吧。”秘书推推眼镜,一副泰山崩于前的样子。

“我想过普通人的日子。”卡嘉莉的语气忽然宛转起来,那自二战后养长的头发披散开,配上她的神情,看起来说不出的感性,“身份那东西……我和阿斯兰都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你知道我们差点没机会在一起,所以……所以,我们想过得普通一点,就像普通的夫妻,普通的父母,一切都自己来,自己养孩子,自己来教育,他们将来想干什么都可以,没有必要继承我,将来去做普通人也可以,本邸,我们在那里的回忆都不好,我们好不容易出来了,我不想回去,也不想他回去。”糟糕的回忆就像埋在心头的一根刺,无法拔除又总是在不经意间刺痛神经,于是避免碰触成了唯一的解决办法。

秘书叹了口气,推了推眼镜说:“那就剩下一个了,你把孩子送幼儿园吧。”

“……她说可以送幼儿园。”卡嘉莉还趴在桌上,批评了半天秘书姐姐不靠谱,终于还是采用了其中一个,也可以说是唯一手段。

“嗯。然后呢?”

“阿斯兰,我下周开始日程就被他们排满了,个人时间压榨的一滴不剩,也不知道我们谁是雇主谁是雇员。所以这周我尽可能把幼儿园的事搞定。”

“嗯。然后呢?”

“我不知道。”卡嘉莉忽然抬起头,伸手够到了他的脖子,忽然用力把他拉进胸口,“呐,亲爱的,我真的很不放心你啊!”

他有些意外,却也安心的消受着妻子的拥抱,也听得出那句不放心里的两重含义,担心他照顾不了孩子,也担心他照顾孩子太辛苦。

“安心安心,我还没有做过什么让你不放心的事吧?”

“你说这话我就更不放心了,阿斯兰。从我遇见你,你就各种状况不断。太拼命其实是缺点呐,亲爱的。”两人之间的氛围出奇的好,他都有些感动,觉得从心里都是暖暖地,刚想回应她说些什么,却听见儿子从桌子底下冒出来说:“妈妈,我饿了。抱够爸爸了,快松手。”亚瑟顺势爬上卡嘉莉的膝头,心安理得的坐下,搂紧妈妈的脖子,一瞬间阿斯兰还有自己儿子面带敌意眼露凶光的错觉。

“缇亚也要妈妈抱!”女儿张着小手跑了过来,不过被阿斯兰半路拦截了,他抱起女儿说道:“让妈妈做饭吧。”那时阿斯兰·萨拉将军还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旧式先生,过着和AD时代男权社会中男人们没什么两样的日子。不过女权解放的时代马上就要到来了。

*********

 

一周后的某天一早,阿斯兰在曙光社大门口打卡的时候,正好碰见顶着黑眼圈上班来的艾丽卡·西蒙斯主任。无精打采的跟他问了声好之后,异常疲惫的奔向底下掩体内的试验室。1958试验室是78年天地会谈后组建的,艾丽卡·西蒙斯作为首任负责人并不清楚隆德·蜜娜·萨哈克和卡嘉莉·尤拉·阿斯哈之间究竟有什么协定,才让这个MS研制团队彻底从曙光社的兵器研发部门分离出来,并且归属国防部直辖。不得不说两次战争根本就是对奥布国内政治的大洗牌,如果是战前艾丽卡可以肯定自己是萨哈克派,但现在她自己也不怎么确定了。多次违背了出自萨哈克家的命令,恐怕对方已经视她为叛臣了吧。虽然和卡嘉莉的私人关系不错,但要说政见有些方面确实也不敢苟同,尤其是一战后。当然现在她想得很明白,派系什么的都是浮云,埋头工作、重建和保卫这个国家才是正经。

艾丽卡在茶水间打了满满一杯黑咖啡,希望能借这个清醒清醒,正好碰上刚上班的玛琉·拉米亚斯上校。

“这么喝咖啡会伤胃的,艾丽卡博士。”不得不承认这个试验室最会关心人的还是要数玛琉。

“玛琉,问你个问题,你们家的孩子专业选得怎么样了?我要疯了。” 艾丽卡和玛琉的儿子都到了高中毕业的年纪,两个孩子都选择了升学,可是关于专业选择的问题却难坏了本人和父母。虽然这个世界上70%的人都从事着和专业没什么关系的工作,但是作为继承了某些优势基因的调整者后裔却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问题,调整者功用性的观念依然遗留在这些基因里,仿佛他们就应该为某些专长的事情而生。艾丽卡博士多年一直对孩子隐瞒自己是调整者的事实,但等子女到了青春期后末,逐渐平等的和父母对话的时候,她不得不向孩子摊了牌。继承了她的优势基因前途变得有指向性,却显得有些索然无味,少年将自己闷在屋子里几天,这让艾丽卡寝食难安。

“我们家的决定回PLANTs了。” 

“呃……你真舍得放他回去?”比起艾丽卡的烦恼,玛琉家面临的则是另一种状况。回去,回去PLANTs,虽然玛琉早有准备,但当直面这个问题的时刻到来的一瞬,名为怅惘的情感难以遏制的涌上心头。玛琉·拉米亚斯上校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当事人的男孩子,实际是出身PLANTs的战争孤儿,大约是5岁的时候被玛琉收养,那时玛琉还没有结婚。玛琉收养这个孩子并非偶然,而是孩子的母亲塔莉亚·库拉迪斯临终前的一个请求——她希望玛琉能去看看她的孩子。她与那孩子初见时便一见如故,甚至相处几日便到了难舍难分的地步,果然缘分是个微妙的东西。在战后创伤尚未抚平的时候,作为异国人的玛琉收养小库拉迪斯绝非易事,但她顾不了许多了她想到竟然只有带走他,和他一起生活作为他的母亲一条。可是他终究是诞生在PLANTs遥远星辰上的次代调整者,他终究不能长久的与身为自然人的自己生活在一处,即便是从来没有禁止过调整者移民的地球岛国奥布。此次名义上是暂别,但会不会是永诀,玛琉并不清楚。

“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玛琉笑了笑,显得很是牵强,“不过呢,父母是没法决定孩子的人生的,你说是吧,阿斯兰君?”她忽然回头对正端着杯子猛灌黑咖啡的阿斯兰,露出一丝微笑。

“啊?”阿斯兰被问得一头雾水,从玛琉的笑容来看很显然她们不怀好意。不过很显然他就是个典型的和父母预期的人生道路不同的孩子,不不不,根本就和他的父亲为他规划的截然相反。先是背叛了父亲的决策,接着投诚了反对者阵营,再后来干脆放弃了各方面全优的调整者未婚妻,找了个看起来样样稀松平常的自然人姑娘结婚,生了两个他父亲坚决认为是退化者的混血儿。

“黑咖啡当水喝,也就是你了,阿斯兰君。不嫌苦吗?”艾丽卡呷了一口手里的咖啡苦的皱眉头。

“啊?”但这两个问题之间的跳跃性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阿斯兰那调整者高度灵敏的神经回路愣是没有反应过来。

“诶,我们萨拉少将是最能吃‘苦’的年轻人,迎娶公主这种人生至苦的事都坦然接受,这点苦算什么!”谁知道穆·拉·弗拉格少将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勾着他的脖子颇为揶揄的说了这么一句。

“你们干嘛老拿我开玩笑?”阿斯兰端着杯子不由得抱怨道。说来也奇怪,自从他调到这个试验室工作,就被一干为老不尊的长者损友吐槽了个遍,现在都有种谁看见他都想欺负一下的趋势,这让他很是头疼。

“这个么……”玛琉沉思了一下,“大概是你就是这种谁都可以欺负一下设定吧。”

“喂,哪里有这种设定!有这种设定的是保志总一朗。”当事人自然要抗议一下。

“明明是傲娇苦逼美少年的设定吧!”但双拳难敌四手,试验室里的损友七嘴八舌,完全无视了他的抗议。不过也罢,这个试验室出没着当面称呼国家元首“浪子姑娘”的神吐槽役,他这种元首的背后灵被调戏一下还不是很轻松。

“算了算了,我说不过你们。我今天有Astray III代新型机的试机任务,先走一步了。”每到这种时刻他都会想起远东大陆上说了几千年的真理——“走为上”。

“我说,阿斯兰君你的论文!”谁知道他前脚迈起后脚就听见艾丽卡叫他。

“我知道。”果然艾丽卡是为这事喊他,调任1958试验室之后,阿斯兰个人认为单纯作为驾驶员是没办法胜任研发单位的工作需求的,因此申请了机械工程学的学位。

“六月底答辩。”艾丽卡晃了晃手里便携板上的日程表,示意他的博士答辩恐怕已经没时间等他细细磨蹭他的修改稿了,也算尽了导师的本分。

“我知道。”他想了想这个问题,不禁又押了一口黑咖啡,果然生活的压力伤不起。他最近睡觉的时间越来越少了,而卡嘉莉已经结束了长达三年的产假,重返工作岗位去了,分担更多的家庭责任,是不可避免的。

阿斯兰自去思考他的生活压力。玛琉却突然问道:“阿斯兰君,你父母有哪一方的优势基因是机械工程方面吗?三年从本科都没读过到拿博士学位,也只有你们调整者能做到吧。”

“啊?我母亲的话她是农业学家,她应该是那方面的优势吧。我父亲,我不太清楚,不过我猜他大概和乔治·格雷恩属于同一类型吧,比较全面的那种?他是非法诞生的。”

“呃……”听到最后一句,艾丽卡真的不知道是不是该说他真是一点心计都没有,还是根本就没学会调整者在自然人群中的生存策略。“那你怎么要选这个专业,要说和试验室相关的专业还是很多的,比方程序……”

“编程的话,基拉比较擅长。”他接过艾丽卡的话茬儿,“我是凭个人喜好来的。”

“凭喜好?”艾丽卡一时有些难以接受,作为一代调整者从出生就被刻上了功用的烙印,她从未想过其实她也可以依照喜好选择未来,她看着阿斯兰想到年差原来差别不仅是年龄还有观念,所谓代沟使然。 

“是啊。你们不会连这个也开我玩笑吧?”他看着那班同事的眼神,不禁有些头皮发麻。然而艾丽卡的一句话却打消了顾虑,因为她说的是——

“谢谢。谢谢你,阿斯兰君。帮了我大忙了!”

“哦。”阿斯兰不明就里,稀里糊涂的应着,接着被导师赶去试验车间,等工作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了。

他慢条斯理的在更衣室换衣服的时候,听见走廊里女同事们讨论晚饭和小孩子,突然想起他那对双胞胎儿女还被丢在幼儿园里无人认领,方才慌慌张张地从淤能碁吕岛赶回奥布本岛。为此他的车从初岛车站到目的地之间短短3公里的距离内居然吃了两张超速的罚单。等他到达幼儿班的时候保育老师正趴在讲座上打瞌睡,幼儿班的小朋友只剩下兄妹俩孤零零的坐在游戏室里玩耍。

“对不起,对不起。”连声抱歉也不能阻止保育老师的抱怨,想想此刻早已是万家灯火,保育老师却不得不因为他的迟到饿着肚子挨时光,实在是件令人崩溃的事情。

但抱怨并没有因为离开幼儿园停止,他的那双儿女坐在后排座位上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唧唧喳喳:“爸爸又迟到了。缇亚要饿死了!”

“爸爸,我瞌睡了,可是晚饭还没有吃。”

“缇亚要吃鱼。”

“妈妈怎么老不在家?”

“缇亚不想上幼儿园。”

“我想妈妈。”

“缇亚也是。”

“老天,你们俩能不能安静一会儿。”阿斯兰将军虽然年纪轻轻做到将官,但是对付小孩子和带兵打仗可不一样,他有些受不了了,皱着眉头希望他们能闭嘴。

“想妈妈也不行……”谁知道话音刚落,女儿就眼泪汪汪的看着他,接着断断续续的哭道:“妈妈,你不要缇亚和亚瑟了吗?……妈妈……你不能不要缇亚和亚瑟……,妈妈……你回来,缇亚……再也……不淘气了。妈妈……”缇亚瘪着嘴哭得好不可怜,就好像个没娘的孩子,阿斯兰看着女儿的眼泪,恨不得自己也哭出来,明明没娘的孩子是他自己,现在却不得不安慰一个双亲健全的孩子。

“缇亚,你听爸爸说,妈妈是去上班了,不是不要缇亚和亚瑟了。”

“可是缇亚一整天都见不到她,她去哪儿了?”

“她去……”政府这个对小孩子来说比较抽象的概念,阿斯兰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应该怎么描述才对,就在这时儿子接过他的话茬儿说道:“爸爸你老实说,妈妈是不是走了,不要我们了?不然你怎么连她去哪儿都不知道呢?我们男人之间就不要隐瞒了。”

“不是……”亚瑟一本正经,却真让他哭笑不得。

“爸爸,我会保护缇亚的,你放心!” 

“亚瑟,妈妈真的没有不要我们。妈妈的工作非常特别。她是奥布的首长代表。”

“首长代表是什么东西?”

“就是……”在小孩子眼里国家元首居然是个东西,但阿斯兰确实笑不出来,“就是国王?女王。”最后他还是在小孩子熟悉的童话世界里找了个相应的角色做了比方。亚瑟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那妈妈是不是会穿漂亮裙子?”缇亚突然搭话,似乎刚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的根本不是她。

“呃……我的意思是相当于,相当于女王。”

“相当于是什么意思?”

“就是……算了,你就当它是‘是’的意思吧。”此时他在心底默默呼唤着老天,不知道谁能来救救他。

虽然小孩子们嚷嚷着吃这吃那,但是看着家里即将指向8点的时钟,阿斯兰将军想到只有煮泡面这一途。卡嘉莉留在冰箱里的三明治昨天已经告罄了,煮饭这种事他想了想翻了个白眼不得不埋怨自己从小到大根本没有培训过,能不能做倒是其次,主要是能不能吃,实在是个值得商榷的问题。

两个小鬼坐在椅子上,脚丫根本够不着地,亚瑟还不会用筷子,手里攥着个勺子,一副饿狼的表情。缇亚那厢早就敲着两支筷子,一副准备造反的架势。

“妈妈说,缇亚和亚瑟正在长身体,不能吃方便面。爸爸,缇亚要是长不高可怎么办呢?”

“吃一两顿,没关系。”阿斯兰胡乱在锅里搅着面条,看那样子还像块砖头。于是他盖上锅盖,打开冰箱希望能翻出些其他东西,免得这顿饭真的一点营养都没有。他刚找到半根盐水火腿,就听见沸水浇在燃气炉上的嘈杂声和两个小孩的叫喊,慌忙冲过去关掉燃气。

面条自然是煮过了,软塌塌的提不起半点筋骨。他拿那半根火腿补救,可是还是堵不上孩子们的抱怨。

“难吃死了。想吃妈妈煎得鱼。”缇亚瘪着嘴,抿着半根面条。

“爸爸,面条舀不起来。”亚瑟则拼命用勺子划拉着面条却一根也没吃到嘴里,绝望的看着他。他也有些绝望,一言不发的走到儿子跟前,拿起筷子决定喂他。

“我回来啦!”那声脆响传来的时候,他激动的快要跳起来了。卡嘉莉的回归,似乎就是他解放的号角。

“你怎么那么笨呢?给他个叉子不就行了。”卡嘉莉顺手从橱柜里找出个小叉子交给儿子。但是没等她站定,她发觉这家里大小六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于是她故作镇静的说道:“怎么……”

“剪得也太短了吧!”抱怨来自她丈夫。看着她几乎齐耳了的短发,拿着筷子的手狠狠地抖了一下,另一只手不假思索的抚上她的发梢,摸着那些新鲜的断痕,心疼地直咂嘴,好像这些年将金发养长的是他,而不是他的妻子。

“我的团队说我复出最好有个新形象。既符合年龄又符合气质,再加上想要表达的工作态度。就给我剪成这样了。”

“你就由着他们折腾啊?”

“我觉得挺好啊,不用收拾。”卡嘉莉站在客厅的穿衣镜前,左晃晃右晃晃,甩得那短发更是英姿飒爽,让阿斯兰看着好不牙疼。

“好什么呀!好不容易看着你有点姑娘样了,说改回去就改回去了!”

“阿——斯——兰!”他只顾自己抱怨,哪知道话一出口立刻换来妻子咬牙切齿地叫他的名字,“嫌我,是吧?嫌我没女人样,是吧?”此后卡嘉莉可不给他还嘴的机会了,连珠炮似的几句,差点让他当场哭出来,“行,既然你嫌我不像女人,从今天开始你这个月都别想碰我!”

“喂!”

“我说到做到!”

“卡嘉莉,你不能这样!”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卡嘉莉,孰料妻子的背影一闪,飘出了他的视野。只留下一对双胞胎儿女看着他那份尴尬,终于怯生生的说道:“爸爸,你惹妈妈生气了!妈妈会打你手心的。”面对如此提示,阿斯兰除了发出些感叹词,居然毫无它法。只好自认倒霉的坐回餐桌前,对付他的方便面去了。

之后的时光也十分的难捱,卡嘉莉出来进去的在他眼前晃着,虽说表面上是尽母亲的职责,可是始终用那鄙视的眼神瞟着他,实在让他有种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躲的冲动。终于等双胞胎睡着,卡嘉莉靠在床头装模作样的看报纸的时候,那眼神才从他身上挪开。他对着电脑屏幕上的论文稿,无论如何也集中不了了精力,无奈之下只有合上电脑,试探着坐到妻子床边。

果然她别过脸,朝里面挪了挪,于是他只好跟进,卡嘉莉又朝里面挪了挪,他只好再次跟进。“别这样么,卡嘉莉。”此刻的阿斯兰将军自然是放软了身段,颇有些谄媚的讨好着太太。“我哪样了?”卡嘉莉听他如此不觉好笑,却又不得不绷着。问话出口,倒不如说是挑逗。

“我跟你道歉还不行?一个月都不碰你,我哪里忍得住嘛!”毕竟是少年夫妻,这句话倒也真诚。只是卡嘉莉一个没留神笑了出来,弄得她那一向腼腆的丈夫脸上很是挂不住。

“去你的。”她只好嗔骂着掩饰,“说着玩你还真当真了?”她低着头,装作玩弄自己睡衣的扣子,自然她也是明白自己是躲不过了。手被捉住,睡衣的扣子就这样开了,紧接着吻落下来,细密的带着爱欲与宠溺的亲吻。

“短发也挺好。” 他伸手揉乱她的头顶。恍惚便是十六岁的年纪,她靠在他的肩窝上,任由他揉乱头发。但此刻那话音在她的耳畔氤氲开,温热的鼻息吹着她的耳廓让她有些迷醉,她不由自主的攀上他的脖子,抱紧,就像抱紧十六岁时的梦幻。

有时候卡嘉莉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保守还是开放,比方关于情事她并不羞于提起,但它发生时却又总是按部就班、温柔而又保守,当然这可能是由于对手的性格所致。然而对于身为对手的阿斯兰·萨拉——她的丈夫,十年前她还是个姑娘的时候根本无法想象,他此刻事后端着咖啡就开始工作,无论方才的对抗有多激烈都跟没有发生过一样。那时候,她还小,有些不切实的幻想,就好像言情小说和少女漫画里的情节一样,至少男主人公会很温存的抱紧心爱的姑娘。可惜她老公不是倒头就睡就是转身就走,每次她都想踢他一脚,让他这辈子都别想上她的床。

“怎么不睡了?”不过今天倒头就睡的是她,习惯了悠闲地生活,突然又回到以前超高强度的快节奏中,也确实有那么点不适应。她头一次觉得那事居然这么累,累得说不出话来,上眼皮下眼皮打架,就算身上黏呼呼的,也觉得自己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于是她睡着了。即使她知道,片刻之后他就起身,回到电脑前面忙,又拿黑咖啡当水喝。如果不是惦记着冲个澡再好好睡的话,她绝对不会起来问他这话。

他没有立刻搭话,看着她站在自己脸前,只披着睡衣,敞着怀,里面未着寸缕,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然后他低下头,看了一眼显示屏,喝了一口咖啡,才说:“你这算是勾引我吗?”

她的脸腾地红了,手比话音快,狠推了他一把,骂道:“德性!”由于早有准备,他也不生气,相反还很高兴的样子,反扣了她的手一把拉她进怀里,虽然她那里还有些娇羞和恼怒。

“这几天累了吧?困成那样了。”他的下颌搭在她的肩上,抱紧她的腰身,隔着衣料那轮廓依旧清晰而熟悉。

“还好吧。工作总是和带孩子不一样嘛。”她紧贴着他,只隔了他身上的一层单衣。彼时身上的潮热尚未完全散退,皮肤与布帛每一丁点的细微摩擦,都使她像只被挠着肚子的猫一般舒坦地浑身战栗。他自然感觉得到她每一寸微妙的变化,动作便更加大胆、深入,直到她酥软的蜷起脚趾,他才细细的吻她,轻声道:“没关系吧,今天回来的这么早,行政府那边?”

“我还没正式接任呢。如果真到了少了我地球就停转的地步,那地球岂不是太悲哀了?呀……”她的话没说完,身体却只顾着躲着什么向后缩着,可是又难于抗拒那冲击引起的快感。片刻后,理智似乎暂时压制了本能,只听她又说:“总这样可不好,奥布总在阿斯哈的阴影下可不好。你讨厌啦……”但本能反攻的极快,她战栗着扣紧他的肩头,靠得更紧些。理智与本能仍在强烈的对抗着,他听见她陆陆续续的说着:“是时候需要变了……嗯……否则的话……奥布……会走进死胡同的。唔……那个……你又忙什么?……不要……”

“宝贝,做爱的时候能不能不说话?尤其是谈工作。总让我觉得你其实嫁给的是奥布,而不是我。”

“……嗯”她轻吟着,“明明是你起的头……我今天就是想你了,才早早回来……你却守着个电脑,莫非它才是你老婆?……”

“我在改论文,6月底我得答辩。”

“这次又是什么?……MS的脚还是手臂?……”她记得他的硕士设计是Astary III代的腿部。

“是神经协调装置,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宝贝。”

“用来干什么的?呀……”

“调节调整者机师和机械传动反应时差。”

“我果然还是听不懂。啊……别碰那——”“里”字未曾出口,因为他及时堵上了妻子的嘴。他真的担心,她因本能锐利的尖叫起来吵醒孩子。只是房间里的空气变得浓烈并旖旎起来。

“我想你抱抱我。”她是在身体达到顶点时嚷出来的。这让他有些措手不及,看着她眼角溅出的眼泪,他紧抱起妻子,脸颊贴在她的胸前,耳沿蹭到了乳珠,便只剩下了喘息。

好一会儿他才平复,就好像用去了半日的时光,任由挂钟滴答滴答的跑秒。那时卡嘉莉已经偎在他的怀里,挂着泪痕看着月光透过窗帘。“想我抱抱你?”他开口问道,有些不解。

“嗯,想了好久了,那样才有实感对不对?你在我身边。”

“我在你身边呢,卡嘉莉。一辈子都不会离开,除非你不要我了。”

“哪有这种事。”她看着手指尖,“别丢下我好不好。”

“好。约好了。”他不再理会电脑,他突然意识到,聚少离多的日子要来临的,他贪恋的嗅着她的味道,想起他们山盟海誓过。

*****

 

128年,缇亚·阿斯哈-萨拉主政奥布,沐浴着卡嘉莉光环出生的公主缇亚,一直以来是奥布政坛上的一个异类,个人生活混乱还算可以接受,但尖酸刻薄,“风趣”“诙谐”地拿身边政敌盟友开涮打趣却着实令人有些受不了,在她的嘴里不用说祖父、外祖父,就连母亲卡嘉莉也不能幸免。那年她在就职的记者招待会上微笑着对记者说:如果不是小时候,从电视里见到母亲卡嘉莉就职,她大概打死也不会从政。她说,因为那天卡嘉莉前所未有的小清新风格直接闪瞎她的眼睛,光芒耀眼以至于深深的刻印在她幼小的心灵,潜意识的将卡嘉莉做了偶像,顶礼膜拜并且虔诚修行,就好像母亲是她信仰宗教的主神。她还笑称那宗教应该被称作理想教。

 

缇亚所说的卡嘉莉一副小清新风格的就职,就是84年那次“临危授命”。当时摆在她面前的是阿斯哈家的信任危机、贪腐问题,以及此起彼伏的改革思潮。当然人们在日后评价她的时候仅仅记得了她从此开启了奥布的改革之旅,却并不知道那是她所面临首当其冲的大事竟是贵族之间的派系争斗。果然依照她的话来说,奥布最麻烦的不是内政与外交而是贵族们世袭罔替的勾心斗角。所以甫一上任卡嘉莉最先做的事不是出访、也不是实施新政,而是接二连三拜访各大贵族家的长老们,忙得不可开交,一时很让人摸不着头脑来着。

基于这样的背景,代表的丈夫当时不论是多么狼狈的一副鬼样子,都不能成为他的那帮损友取笑他的新段子。阿斯兰又在天黑透的时候,跑进幼儿园的教室,保育老师欲言又止,而他们家的孩子昏昏欲睡,迷迷糊糊的抱怨又要给他们吃难吃的速食食品,以及抒发他们对于母亲的强烈思念。因而这种状况直接导致了,次日他垂头丧气的坐在试验室的茶水间,向那群为人父人母久矣的前辈同事讨教。

“单位离幼儿园远还可以克服,但问题我根本就不会做饭。”

“不会做可以学嘛!”玛琉端着杯子,一旁她丈夫在帮腔:“ZAFT红衣精英说自己不会做饭,你教官都会替你脸红的!”

“那只是关键时刻饿不死的技能好吧!青蛙也好,蛤蟆也好,只要是可以吃,弄熟了饿不死就行。不,生的也可以,活着是第一位的。”

“阿斯兰君,你和卡嘉莉真是绝配了。可不可以不这么天然?青蛙什么的,很恶心呐。”

“那我收回,谁教教我?艾丽卡老师你吗?”阿斯兰反问着他的导师,但只换来她摊摊手的回答。对于家务苦手的艾丽卡来说这事儿还真是爱莫能助。

“我来教你吧。”玛琉放下杯子,“距离远的问题,我也可以给你支个招呢。换个幼儿园吧,淤能碁吕岛不是没有民用设施啊。不过话说回来,阿斯兰君,真没想到你自理能力这么差!卡嘉莉真是宠坏你了。”阿斯兰不置可否,大约是默认了被卡嘉莉宠坏的事实。

曙光社有个厂办幼儿园,原则上是为了方便职工,当然也不拒绝当地民众。据前淤能碁吕岛的居民——真·飞鸟回忆那是一所相当优越的幼儿园。双胞胎入园之后果真解决了每天被父母丢在教室里等天黑的可怜境遇,对于他们来说还真是可喜可贺。如果这天他们的爹地,还带他们去玛琉小姐家里做客就更是喜出望外了。

当然对于他们的爹地来说,去玛琉家做客属于魔法培训一类的学习。玛琉也没准备把如此风华正茂、芝兰玉树的阿斯兰·萨拉少将培养成优秀的厨师。不过她对这一家三口暂时在她家蹭一段时间饭还是有所准备。玛琉一家住在淤能碁吕岛的一处海岸山上,人口并不算少夫妇二人加上两个半大的孩子,另外再加上安德鲁·巴尔特菲尔德给他们当房客。所以阿斯兰的烹饪课程还是蛮热闹的。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就不赘述他如何切了两次手指,手臂被锅沿儿烫出个燎泡,因为油温处理不当差点引发一次火灾之类的小事。虽然阿斯兰一贯表现出了他英勇的大无畏精神,但是玛琉给他上药的时候还是看见他不自觉咧嘴的事实。

“我说阿斯兰君,你真的给调整者丢人。”沙漠之虎端着咖啡不由得苦笑,尽管他早在10年以前就对那孩子的味觉表示了由衷的鄙视,分不出速溶咖啡和现磨咖啡确实也是一种境界。但是厨房工作的完全苦手,也是他们全然没有料到的。以至于出现了玛琉手把手的教他拿切菜刀的神奇场景。穆摇了摇头,终于说:“这种待遇,我是不是该羡慕嫉妒恨的挠墙才好。”等到他出师的时候居然已经是五月末了,期间双胞胎还为过生日的时候他请他们吃速食面的事情耿耿于怀,扑到卡嘉莉的怀里告了好几回状。

那天也是下班后的傍晚,他在玛琉的厨房里帮她打下手,他现在已经完全掌握了打鸡蛋糊的力道、切马铃薯的速度、煎牛排的火候,所以玛琉女儿怒气冲冲的撞开大门的时候,他正忙着给鸡柳裹面包糠。只见那小姑娘背着书包横冲直撞,直接无视厨房里的一干人等径直往二楼跑去,顺便说一下玛琉家的厨房是上楼的必经之路,忽然走到楼梯口她转头大喊:“我最讨厌妈妈了!”声音大的,让厨房里的一干人等面面相觑的停了半拍。之后才听见穆挠了挠后脑勺,问:“玛琉,你怎么她了?”

玛琉自然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一天的生活设了个走马灯小剧场,损耗了半天阳寿最后也没找着什么疑点,只好说——不知道。虽然日后阿斯兰再跟她讨教子女教育问题的时候,她早就忘了这些莫名其妙的琐事了。之后她儿子慢吞吞从门外走进来,问了她一个格外费解的问题:“妈妈,女人到底是种什么生物。”玛琉“啊”了半天,也没“啊”出个所以然来。倒是阿斯兰说,这方面你爸不是专家吗?

卡嘉莉一直抱怨,阿斯兰跟着1958的那帮叔叔阿姨学坏了,至少以前他是不会吐槽的。她还是喜欢他那显得有些傻乎乎的一本正经,就像个纯洁的小孩子。她拉着他的手看见上面的ok绷,有些爱怜的说:“真可怜。”换来他腻在她怀里好像总也没有长大。如同此刻穆叔当他是个小孩一把勾过脖子说:“小子你说什么?”阿斯兰当然庆幸自己这些年习惯了穆这种勾肩搭背的肢体语言,没有条件反射的给他个过肩摔,才能厚着脸皮继续在人家家里蹭饭。自然也是有幸听到了玛琉女儿的下文。

“爸爸,你去改个姓吧!”饭桌上阿斯兰家的双胞胎还相安无事的时候,玛琉的女儿却突然冲着穆大喝一声。两眼直勾勾瞪着,差点把穆·拉·弗拉格少将那副随性的皮囊看穿,害得他差点让罗宋汤呛到医院抢救。

“为什么说这个?”惊魂甫定的弗拉格少将反问一句,却也没法为自己扳回一城。还是那句老话——每个父亲都是女儿控。

“我又被认成私生女了,你们也好歹负点责任吧!每次学校一填表格,我就得写母亲——玛琉·拉米亚斯,父亲——穆·拉·弗拉格,然后一群人问我,你爸爸妈妈怎么不同姓?你跟妈妈的姓是不是因为是私生的野孩子?这是什么事?”这真是个烦恼中的烦恼,就好像基拉突然问:我到底该不该出生?这种很哲学的问题。

“亲爱的,你知道这是因为变名字这事太麻烦了。”玛琉只好摆出讨好女儿的嘴脸,真是让阿斯兰大开了眼界。

“又是这种理由,又是这种理由。有多麻烦?不就是去户籍科改个名字吗?有多复杂,有多麻烦,别人家的父母就不嫌麻烦了?”

“这个么……”玛琉顿了顿,“这里面有你哥哥的收养手续在里面,改个名字没多复杂,但是改了名字以后很复杂,我总不能天天天上地下的跑来跑去吧?”

“那爸爸改不就不用跑来跑去了么!爸爸为什么不改?”

“我觉得改不改都没有关系啦。反正名字这东西不就是个符号嘛。而且女孩子将来反正也要随夫姓的,现在姓妈妈的姓又有什么关系啦。”

“我最讨厌你们了!”玛琉家的事情到底也没有解决。最后这事情竟然真的是依照穆的逻辑,随着玛琉的女儿嫁人解决的。距阿斯兰经历的这次爆发过去12个年头,那年玛琉的女儿才八岁。

不过阿斯兰倒也同意玛琉的意见,他在自己的姓氏前面加了妻子的姓氏,除去重新申请ID 卡、军官证、驾驶证、护照,他还变更了手机入网登记、银行户名、养老医疗账户等等七七八八的一系列东西,结论最后居然还得了一个科技再发达人类也难以摆脱分身乏术的问题,尤其是必须见您本人这种负责任的要求。

卡嘉莉好像对他改名字这事并不热衷。她提出来的是:“阿斯兰,我把萨拉加在阿斯哈后面就好了,你干嘛要改呢?”阿斯兰摇了摇头,那是因为他清楚,那样的话卡嘉莉·尤拉·阿斯哈就会变成卡嘉莉·萨拉,奥布的公主降嫁已经成为一件影响政治格局的事件,特别是遭遇“萨拉”这个属于一战战犯的姓氏已经不能用糟糕来形容了。

卡嘉莉自然也是明白他的心意的。虽然由他去了,到底心里还是有些不忍。“阿斯兰,你会不会太委屈自己了呢?”

“这样的话有归属感。”他笑了笑,给她看了他的新ID卡。

“你照证件照,真是难看死了。就不能笑一下吗?”

“结婚照有笑就可以了。”

“亲爱的,孩子们都姓阿斯哈-萨拉的话,我们俩算不算扯平了?”

“算吧,不然都随母姓,我会不平衡的。”他笑着吻了她,摸摸她腹中的两个小生命,被浓浓的幸福感包围,那是CE80年的冬天。

 ***********

卡嘉莉在正式接任后的某个周末也被浓浓的幸福感包围。事先要说的是她很忙,她跟她的秘书抱怨,她忙得像铁钎上的烤肉滋滋作响还冒着泡泡。秘书一脸黑线说,这是什么比喻。但是她确实很忙,忙到看见贵族家长老们的皱纹就想吐的地步。别说休假,睡觉的时间也巴不得被她的秘书们剥夺,所以等那个周末她可以放天假和家人共享天伦的时候,她的理想没出息的变成了睡到自然醒。

 她醒来的时候,身边空空荡荡,床头上的闹钟也没了踪影,也没有听到楼下孩子们玩耍的响动。她小心翼翼的下了楼,迎面看见她丈夫抱着超市的便利袋,领着两个孩子开门。

 “怎么不睡了?”他看见她睡眼惺忪的模样随口问道。

她抬头看了看挂钟,给他指指,意思是:11点半了,再睡就不成体统了。他递给她一只土耳其烤肉饼,着实让她被爱神击中满天都是粉红泡泡来着。接下来的时间孩子们是不会放过她的,加上阿斯兰打算露一手,展示一下他魔法培训的成果。她就顺利成章地和孩子们在门前的草地上踢球。这情形诚如亚瑟所说,他家的父母分工完全颠倒了。

 卡嘉莉赶着两个满头大汗的孩子进屋的时候,阿斯兰正端着一只小碗尝着酱汤的味道。“尝尝。”他喂到她嘴边,闪亮的感觉一直从味蕾冲进胃袋,直接引发了神经中枢的兴奋,顿时两眼放光:“很好喝诶,阿斯兰!”

“是吗是吗?”果然被人称赞和肯定是人人都不可错过的心理体验,阿斯兰当然也不例外。

 “是的是的。”味增汤一向开胃,那东西勾了卡嘉莉的吃货属性便点了确定。奥布的女王一把抢过那碗,喝得津津有味,顺手拈起还在食品袋里的朝鲜泡菜就往嘴里送。

“你洗手了吗?”阿斯兰的手指打在她的手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咧着嘴傻笑,挓挲着手指晃了晃,说:“院里浇花水管洗的。”

 这个答案多少有些意外,他昨天还特意在卫生间的洗脸池边,教站在小凳上的两个孩子怎么用肥皂洗手,还告诉他们手上有许多看不见的细菌不用肥皂洗不干净,不小心吃到肚子里会肚子疼,孩子们虽小可是听的极其认真,末了还用力的点点头。但这点成果顷刻就被卡嘉莉颠覆了,她一定是拉着浇花水管里的凉水,稀里糊涂地冲了冲小鬼手上的泥巴就算了事。真搞不清她这大贵族家的小姐究竟是怎样养成的。

 “你也太随便了吧,你可是带小孩的妈妈!”带孩子可能会神经质,阿斯兰这种事事求完美的就更是这样,他提高声调抗议道。

“你汤里放了什么?很好吃。”但卡嘉莉似乎还沉浸在酱汤的口味中,

“我买了魔芋。怎么样、怎么样?口感很不错吧!”

“很好吃、很好吃。比我做得好吃!”卡嘉莉一边回到流理台上洗碗,一边还不忘舔舔唇边的酱汤残汁,“我做的味道重。想不到你在这方面还挺有天赋的。很鲜呢。”她忽闪着眼睛瞅他,还带着些俏皮的样子。不得不说,他,阿斯兰·萨拉喜欢这样子。虽然别人眼中他看起来温和优雅、颇有些旧式英国贵族的绅士模样,再加上相貌出众,出身也着实不凡,就这个条件怎么说也应该和童话里的白雪公主或者软妹性格的草根女孩配对才对。谁知道他喜欢的却是卡嘉莉非主流的这种调调,所以“人不可貌相”是句亘古不变的真理。

但是不论世俗的眼光是怎样看待卡嘉莉的,在他的眼里首先不会追究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假小子样,也不会在意她奥布公主兼恐学习学习学习子的纠结身份,且不说她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令他喜爱,单单说就像现在这样时常天然呆的卖个萌,已经让他喜欢的难以自持。他情不自禁的在她的唇边偷香,换来她小声嗔怪:“讨厌。”还好他们家那两个满地乱跑的小孩,打闹着去卫生间找肥皂。虽然他们的童年少年一直是在父母毫不遮掩的打情骂俏下度过的。

午后的阳光温暖而惬意。亚瑟趴在妈妈的肚皮上睡着,缇亚就睡在他脚边,妈妈蜷着他们也睡着了。阿斯兰走近她们,端详着,就好像端详一窝懒洋洋的猫咪,眼神在宁静中透着怜爱,好在这窝猫咪是他的。他转头看看这猫窝,略有些凌乱,有几件衣服丢在地板床脚,这是猫妈妈的杰作。他捡起它们,暂时放在卧室的小沙发上,阳光晒上了他的后颈,暖洋洋的,他也有些困倦,不再理会衣服们,同他们一同睡去。

“你睡得很甜。”是夜依旧是融融暖意,他拥了娇妻在怀,细细地同她咬耳朵。

“讨厌。”换来的依旧是她的嗔怪。

**********************

时光不可能永远都停留在闲适与惬意的优哉游哉中。那个周末之后,阿斯兰少将依旧回到繁忙而紊乱的生活中,他的毕业答辩日益临近,工作与学习纠结在神经协调器与异端三代机之间,生活困厄在锅碗瓢盆与柴米油盐之中,身边跟着两个拖油瓶姑且这么看待这两个还有妈的孩子吧,毕竟他们的母亲忙得连他们的面也见不到了。阿斯兰忙到首尾难顾,可是卡嘉莉的秘书还打电话给给他,示意他最好空出六月初的一段时间,因为外交场合身为元首的配偶出席是他的义务。

“喂,我忙的不可开交好吧,姐姐。”他冲着电话几乎失去了应有的形象,对面却一副严肃嘴脸告诉他:“时间就像乳沟,挤挤总会有的,将军。”然后无言的挂上电话,那一刻他确定他是想哭的。然后次日他的那班损友依旧吐槽他既然少年得意功成名就,必然要付出沉重代价,转锅台看孩子什么的已经足够他偷笑了,总比那些赔上性命去印证天妒英才的少年英杰要强得多,诸如此类巴拉巴拉。最后,他只好认命——世界上有什么都别有损友。

老实说阿斯兰已经是很极限地使用时间了,他每天6点起床,7点带着两个孩子离开家,9点前到达试验室办公区打卡,在此之前必须把孩子送进幼儿园,中午有半小时午休,下午按规定5点下班,但是这得看试验室的工作进度,比方他的孩子两岁生日的那天他加班到次日凌晨4点半。他一般会在5点半之前接孩子,但到家的时候肯定超过7点,即使他把自己的功率开到最大,他们成吃完晚饭至少都在8点20分左右,当然这不包括此后收拾碗碟的时间。此后还得抓紧时间打发两个孩子洗澡睡觉,等他真正能打开电脑工作的时候,最早都得在10点左右。当然,他的博士课程不会因为他生活的存在重压就放过他,后果就是他每天最早也得在2点睡觉。就他太太的话来说,你这样我真担心你会死掉。事件就在萨拉将军的这种生活状态下展开了。

诚然这些天非常忙,忙得焦头烂额,试验机某种程度上讲就是吸取健康人精气的巨型妖魔。而少喝了两杯黑咖啡的阿斯兰·萨拉将军,一定没有跟他的前同僚以及后辈兼弟子的真·飞鸟聊过他早年的奥布生活,所以他也一定没听说过曙光社幼儿园什么都好,就是老师不加班。结果那天傍晚老师打爆了他的电话,他对着手机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之后做了一个令他追悔莫及的决定——带着孩子加班。因此第二天就被国防部奇萨卡少将请去办公室喝茶。根据1958的负责人艾丽卡·西蒙斯的说法,是就保密规定的执行力问题的私下沟通。这件事的直接后果是当天下午差点让艾丽卡的办公桌骨折。因为阿斯兰坐在她对面申请调职,于是她差点用便携板问候了他祖宗三代。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你从宇宙军要回来,不是让你转行修宇宙船的!”艾丽卡暴走的声音,据某知情人士透露即使试验室在距地表60米深的掩体里,也丝毫不影响在地面上感受这声波的强大冲击力。

要说当年一个兵器研发机构如何把一位宇宙军的最高将领硬从月球要来做了试机员,着实是件可想象的艰巨任务。个中曲直单独拿出来也可以写一个段子,那里面包含了艾丽卡的“血泪”,卡嘉莉的处境和精神状态,以及整个奥布的时代背景种种以上。所以此处大可以省略一万字,以期留到后文再说。但这次阿斯兰带着孩子加班的事情,却不是这么轻描淡写就可以糊弄过去的。

事情要从幼儿园老师不厌其烦的电话开始,经过缇亚和亚瑟站在曙光社车间外的空地上丢石子打路灯灯泡,到从三天后阿斯兰受到了他的奥布军旅生涯此生唯一的一份纪律处分结束,历时三天零八个小时。不过双胞胎打坏的不仅仅是灯泡还有监控用摄像头,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这件案子破获的十分简单,监护人阿斯兰·萨拉将军顺理成章受到处分,连调查都可以省略。

玛琉看见阿斯兰垂头丧气挂在操作平台上无视MS的时候,是处分下了的当天下午。

“这么没有干劲儿啊,阿斯兰君?”

“我觉得人生最大的失策在于让卡嘉莉管孩子。”

“这个么……”玛琉犹豫了一下,想了想他那对淘气的出奇的孩子,对他有点同情。毕竟锲而不舍地冲着监控摄像头扔了十分钟石头直到打坏,实在是不知道该夸还是该骂。好在玛琉并没有和阿斯兰一起批评现任领导人的热情。虽然卡嘉莉从性格上讲确实显得男孩子气些,但淘气到这种程度的还真不是她,没想到阿斯兰居然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给她,在这个女权泛滥的时代,还真是让玛琉上校这位标准的职业女性一时难以消化。

“阿斯兰君,你自己就没有责任吗?对孩子们的管教可不只是妈妈的职责呢。”玛琉的话还是相当客观的,不过我们这个星球上从来就不缺各种打着主义大旗瞎嚷嚷的极端主义者。

“追悔莫及大概说的就是我。我在想是不是他们俩非得让我去再修个教育学的专业才肯罢休。”在玛琉看来这一刻阿斯兰的确很可怜。不过父母有时候确实也很可怜,尤其是自家孩子不争气的闯祸惹翻老师,甭管您在职场混的多么人模狗样,就算被老师训成孙子也绝不能反驳,这尊师重道的历史传统直接有可能扼杀孩子连带父母的上进心,这可真是个值得深深思考的严肃问题。当然阿斯兰的例子不在其中,被蹂躏的小心脏只不过是阿斯兰将军那颗强大到令人发指的自尊心。好在三代机的研发进程依旧按部就班,没时间照顾他那可怜的心情,负责人艾丽卡的会议上提到的还是压死人的进度问题。当然不可否认元首配偶的情绪确实处在曲线图的谷底,直接导致那一段时间1958试验室的同仁们纷纷纠结在是否绕道萨拉将军的问题中。

**

相比较1958试验室同仁,代表办公室的诸君此刻纠结的却是代表女士的去向问题。卡嘉莉的秘书这天中第二百一十五次推她的眼镜的时候,她正在挨骂。

“你说你不知道代表去哪里了?”说话的人是卡嘉莉的顾问,用代表办公室诸君的说法,这位实在是单身老妈妈中的典型代表,这种属于上年纪的未婚女人的特殊气场在她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尤其是岁月痕迹巧妙地结合了肃杀的气质,这没天理的压迫感就仿佛教会女中懒洋洋的女学生遇上了不苟言笑的修女教导主任。

“是。”卡嘉莉的秘书牵强的笑了笑,顺便推推眼镜以期掩饰,她看着顾问的脸思维依旧时不时的跑马,关于她是否正无可救药的冲顾问女士的方向急速发展,幻想着十几年以后是不是也要和她一般顶着一张招人烦的脸走来走去。一点也没担心,国家元首无故失踪是否是件触动危机的紧急大事。

“贴身秘书不知道代表去了哪里?你的职责究竟是什么?”顾问皱了皱眉头,此后还有一车话等着她,结果她还真和教会女中的那些屡教不改的女学生一样开着小差,顺道梳理下月关于PLANTs最高评议会议长拉克丝·克莱因女士到访的某些细节问题。

拉克丝女士原定于6月18日起参加于墨尔本召开的世界粮食问题会议。早先并没有安排取道他国的出访活动,然而就在五月初的时候,PLANTs大使馆忽然来人通气说,议长女士希望能举行正式访问,因而代表女士就正式向对方发出邀请。按说奥布是PLANTs在地球上最重要的盟友,新上任的卡嘉莉代表表示她的外交政策、向盟友抛抛橄榄枝什么的也无可厚非,但是这样讲来的话,她访问PLANTs似乎更合适一些,不料对方却主动来访,也不知道拉克丝女士究竟做何打算。

在秘书小姐神游之时,“教导主任”的教育暂时算是完工了。秘书小姐见她吞了口口水便说:“卡嘉莉会不会在健身房?”她一点都不担心代表会有人身安全问题,相反她倒是对她的家人的人身安全抱有隐忧,时不时地腹诽阿斯兰将军是不是太过自负。

顾问自然是有要务找国家元首,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向设在地下层的健身房走去。推开门的瞬间,她们清楚的看到她们人见人爱的首长代表一个漂亮的旋踢踹得沙包噗噗作响。

“谁说她生了孩子以后转性了?”秘书和顾问女士两人不禁擦擦脑后巨汗,看着这个没有半分斯文样的国家元首,幽幽地开腔。

“找我有事?”卡嘉莉看见她们,自然也算收工,一面拽过毛巾擦汗,一面大大咧咧的抱起水杯仰头便喝。

“每次看你这样,都会很好奇你这样的怎么会找到那么好的老公。”

“你嫁不出去,也别老羡慕嫉妒恨地卖萌,好吧?”

“你又戳我痛处。”卡嘉莉的秘书恨嫁这件事在首长代表办公室算是个公用的槽点兼萌点。不过此刻卡嘉莉她们似乎没顾及到顾问女士的心情,剩女恨嫁之后难免变成挨不得碰不得的伤疤。于是顾问女士轻咳了一声,才让卡嘉莉住了嘴。

“代表,国防部消息,新型机可能在预定日期前完不成首试了。”

“哦。”卡嘉莉应了一声,语调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起伏。不过顾问和秘书都很清楚,这件事实际是很严重的。强硬派的卡嘉莉要稳定时局、要和天上的盟友示好、要威慑那些带着敌意的周边大国,自然也要增加军费开支。更何况下定决心要进行政治改革的女元首,目前正举步维艰亟需军界的支持,那么光靠理念集结的政治同盟远没有依靠利益来的结实。向国会要钱势必有个由头,结果精尖武器的研发在此刻忽然成了一颗关乎成败的致命棋子。

卡嘉莉已经有几天没回家了,她的办公桌上摆着两个孩子的照片,玻璃相框倒是没在小秘书手里的抹布上留下几片灰尘。6月临近,墨尔本的粮食会议每次都是剑拔弩张,谈判不比打仗轻松多少,U7事件以后地球的粮食大规模的减产,PLANTs也好不到哪里去,花费巨资兴建的漏斗形天体,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成为昂贵的温室大棚而存在的。奥布是个小国,也是个岛国,没有天然粮仓却有不断移民进入的人口。她最近在看有关古老东方政治智慧的书籍,那些皇帝们自古遵循一条重农的理念,为的是一个民以食为天的道理。人,最要命的是肚子饿,填不饱肚子一切都是纸上谈兵。

拉克丝·克莱因,从私人的角度来讲她们可算是既是亲人又是朋友。然而当家国天下横亘在她们面前的时候,她们既是盟友又是敌人。在这样一个时机来访,她猜想的到目的,关于粮食她们谁都不可能让步,谈判桌上势必会你来我往,针锋相对。每每想到这里,她总有那么一丝难过,这丝难过似乎是出自被撕裂了的内心深处。她太过于正直、善良,作为正义的伙伴并不适合做政治家,这一点她十分清楚。但她又是一个从不逃避责任的人,家国天下,理想与愿望,现实与世界,久而久之她的生活处在何等重压之下可想而知。只是大多数人并不会去仔细了解她,人们更愿意通过简单的表象去判断他们所看到的一切,误判和臆想随时可能扼杀了一个原本的好人,就如同一战后政敌和民众心中的乌兹米。卡嘉莉对此也十分清楚,可是她的国家需要她,就好比哈乌米雅女神赋予她出身、地位和声望时选择的那样,她务必要成为时代的英雄。即使前路刀山火海,她也只好慷慨赴义了。

真岛家的寡妇真纪子很喜欢卡嘉莉的这个性格,因为这样的话她不会像那些该死的老政客一般,用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精明跟她耍滑头。还有一点是她和蜜娜都喜欢的,就是她是一个想要为这个国家做些事情的人。当然她们也很清楚为理想而结盟是需要利益共赢作为物质基础,否则的话宁愿相信那些心怀鬼胎的敌人和小人。真岛真纪子挂着一如既往的微笑,叩开了代表办公室的大门。真岛家的女狐狸就像妖精一样,突然出现在了代表办公室的众人面前。真岛真纪子究竟在卡嘉莉的人生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直到卡嘉莉去世也无人知晓,但她总是恰到好处的出现,又适时的隐身,就好像一个投机商买进卖出。

那天真纪子和卡嘉莉私下谈了很久。卡嘉莉的秘书坐在门外百无聊赖,拿着水笔在笔记本上划圈圈,旁边有人问她,可否有上相亲节目的愿望,被她狠狠地白了一眼。都说女人一过二十九就恨嫁,她比卡嘉莉大两岁自然也恨嫁了两年了,那几年她还调侃卡嘉莉要是嫁不出去,她一定拉着她百合也不让这辈子她孤苦伶仃含恨而终,害得最高代表一脸抽搐的看着她,不知这话是接下还是回敬。那时候她不知道卡嘉莉恋爱已经谈了十年,和她这种从出生就没跟男人约会过的败犬女根本就是天差地别。

在她看来卡嘉莉是个朴素的好姑娘,但这样的好姑娘通常没有男人看她是个宝儿,因为男人一般都是外貌协会的,至于会不会出个二般的,这就要看这姑娘的“人品”值了。显然卡嘉莉这姑娘的人品值逆天了,代表办公室不止秘书小姐一个人撞见阿斯兰·萨拉,这个多少姑娘的梦中情人,在远处含情脉脉地注视她的样子。但那个时候卡嘉莉还一副下定决心独身到底的鬼样,当然那时的卡嘉莉却不知道她的乳母,那个曾经防范接近她的男人像防狼一样的乳母玛娜,为她这个决定伤神不已,甚至几度默默垂泪。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卡嘉莉这辈子算是交代给奥布了的时候,谁知结果却出人意料的紧。事情爆出来的时候,就连她这个几乎如影随形的贴身秘书也吓了一大跳——CE80年晚夏,未婚的卡嘉莉怀孕了。

她出神的看着代表办公室外斑驳的树影,那年大约也是这样一个晴朗的好天气,只是略热一些。卡嘉莉以为自己中暑了,行政会议后她像疯了一样冲出会议室,闷热的空气让她喘不上气来,恶心反胃的劲头儿即使在洗手间的水池旁边也依旧亢奋,秘书姐姐说她最好躺一躺休息一下,吃些消暑的药剂兴许会好。一切如常,拿给她药的时候,卡嘉莉的眼神忽然有一丝闪烁:“我要不要做个检查?”

“哦,想做就做呗。其实做了也是中暑,你这年纪轻轻,不会因为恶心反胃就得个什么不治之症的。”她依旧神游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可是好几天了……”她还想说什么,可是终于还是给咽回去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神经大条,明明听出来了异样,也知道月前卡嘉莉有过某夜的合理失踪,偏偏就是没把这些事情往一起联系。不然也不会在诊断报告拿在手里的那一刻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好在她是个职业素养极高的秘书,她推了推眼镜平静了一下自己那颗荡漾着奇种感受的心脏,敲开卡嘉莉办公室的大门,如常将报告放在代表的办公桌上,仿佛这是一份和年度预算报告一样平常的报告。然后看着卡嘉莉大变的脸色,扶了扶眼镜正色道:“玩脱了吧,代表?”

诚然她纯粹就是揶揄最高代表,虽然表达的一本正经。但是她说的又是个不容怠慢的危机——未婚的卡嘉莉怀孕了要怎么办?当然卡嘉莉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整整一个下午,心情除却用复杂来形容也没有什么合适的形容词,至多用个形象的比喻就是心乱如麻。如果说居高位者危而不乱,那么他身边的工作人员也一定要有相同的素质才足以辅佐他。秘书姐姐比卡嘉莉冷静的快得多,她明白这件事不论如何都要尽快解决,急切到刻不容缓,否则大家都会死的很难看。但这件事已经不是个人就可以解决了,就在卡嘉莉闷在屋子里梳理心情的时候,代表办公室就这件事召开了限定范围会议。等卡嘉莉打开门的一刹那解决方案就已经摆在桌上供她选择了。不得不承认在奥布史上行政效率最高的一届政府就是卡嘉莉执政时代的政府,她放权之后便再无人能及,而这届政府中工作效率最高的就是代表办公室。

代表办公室出于谨慎,由顾问女士亲自向首长代表小姐阐述他们的方案。

“大体来讲,就是要么你把孩子生下来,要么不。”顾问女士是个干脆利索的女性,“你打算生下来的话,我们也不存在异议,但是你没结婚。当然结婚也是可以的,那你的结婚对象是谁?背景如何?挑选这个时机是否合适?你和他结婚的目的动机,我们都得解释清楚,并且还不能伤害你的声誉。你要是打算未婚就生下来的话,舆论的问题更严重,能预见他们会怎么诋毁你,所以我们必须事先考虑周密如何应对。对于你来说,正直、清廉、公平都是你的优势,但是如果突然曝出你私生活混乱的话,对你政治生命究竟有多大影响,我们实际是无法估计的。所以代表办公室的意见是倾向于你暂时不要这个孩子。”

卡嘉莉听的很安静。安静到自己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直到顾问女士说完很久她才说:“你们的建议就是把它打掉是吗?”

“可以这么说。当然决定权在您的手里,我们不过是建议而已。毕竟孩子是您的,政治生命也是您的,多考虑考虑没有坏处。不过我希望您能尽快,要知道时间不等人,更何况是这事。”

卡嘉莉后来回忆时也说当时实际决定做得相当草率,她没等顾问往下说,就说:“帮我安排吧,我不能生孩子。”不过这事后来还是有转机的,不然就没有缇亚·阿斯哈-萨拉在政治舞台上批评父母长辈的后事了。卡嘉莉那些年的神经处在一种相当紧绷的状态,但她自己毫无知觉。她决定放弃孩子之后,又重新投入到繁重的工作中去了。

1958试验室艾丽卡·西蒙斯主任勇闯代表办公室的“光荣”事迹就在发生这件事的当间。当时她向国防部递交希望增加一名有过核动力MS驾驶经验的机师的报告。那时她正等着这份报告第34次被打回来,谁知道这次竟然意外成功了。不过她自己并不清楚她的报告被批准实际是有些侥幸的成分在内的。就在两周前,同样的报告被国防部打了回来,这次的意见实际上也是一样的,所以他们例行通知艾丽卡把她的报告撤回去,顺道告诉她:“不行、不行、就是不行。”国防部的“不行”自然是有道理的,反中子干扰器的技术是PLANTs的,核动力MS当年也是他们制造的,机师也基本上都是出自ZAFT的红衣精英,更何况那机体仅此四台,也就是说也就四个人开过,除了战死的,这世上符合条件的机师也就三个人,况且两个目前是ZAFT的现役军官。至于奥布,他们倒是有那个绝无仅有的一个,他们的宇宙军最高司令长官——阿斯兰·萨拉。所以说这是个不可行的方案。

但是不可否认艾丽卡锲而不舍的精神,的确有些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勇气。因此,此次被拒的当天下午她闯了代表办公室,当时卡嘉莉和秘书处讨论初拟的增加财政开支草案。说起来这事还是蛮严重的,首长代表的身边戒备重重,她这样硬闯颇有些冒着生命危险前来的味道。不过毕竟她是何其机要的科学家,否则卫队哪里会容得她这样胡闹,还顺水人情似的把她给放进代表办公室里。

艾丽卡进门的第一句话是:“给我两分钟,听我说完。”然后不等代表等人反应她马上开始阐述关于1958调用机师的理由。“您需要三代机实现核动力对吧?可是我们没做过,也没人开过,连它是什么样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它是怎么回事。所以阿斯兰·萨拉哪怕是借调也可以,但是必须给我!”

“啊?”这是卡嘉莉的第一反应,她当时被艾丽卡连珠炮似的开场白弄得一头雾水。唯一进了她耳朵里的只有——阿斯兰·萨拉这个名字。至于为什么这个名字会被注意,大概是因为她与这个名字羁绊深厚、有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因素在里面所致。“艾丽卡你慢点,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之后的节奏被卡嘉莉控制了,此时她对于掌控局面的技巧已经十分纯熟。

“我们,1958试验室,要求阿斯兰·萨拉加入。”

“理由。”

“我们需要他。”

“为什么是他,而不是别人?”

“他有核动力MS的驾驶经验。”

“这有什么特别么?”

“开发核动力MS。你应该知道——”卡嘉莉挥了挥手打断了艾丽卡,接着她说:“你有报告吗,西蒙斯主任?”她特地称呼她为西蒙斯主任,看样子是以一种正式的官方的态度接受了她的请求。

“有。”艾丽卡把手里的报告递上,心情却不知道是否应该用异样来形容,卡嘉莉是个容易亲近的女孩子,私人关系上来讲她们不仅熟识,还有过一段同舟共济的经历来着,这样显得有些官样的刻意让她说不出哪里违和。

“我考虑一下,我会尽快给您答复的,西蒙斯主任。”艾丽卡看着这位她几乎看着长大的年轻代表的脸,一时间有些神情恍惚。

“还有什么事吗?”

“哦,没有了。请您一定仔细考虑。”艾丽卡退了出来,退出代表办公室后依然处在不知道哪里不对头的状态中回不过神来。艾丽卡勇闯代表办公室的事迹一时广为流传,但即便1958的那些老老小小依旧表示她这个要求被批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谁会把身居要职的宇宙军司令,调入研发部门的试验室里充当GUNDAM“零件”呢?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成为影响卡嘉莉代表的子女人生走向的关键。艾丽卡走了以后,代表确实会同她的国防部长以及高级幕僚们讨论过此事,但可以想见大家都对艾丽卡博士这个异想天开不切实际的提案表示了崩溃。卡嘉莉也和大家一样打算将这件事压下不再考虑。随后卡嘉莉代表依照安排就医,此事自然也被丢在了脑后。

卡嘉莉很少生病,自然也很少和医院、医生打交道。可以夸她实在具备成为优秀政治家的必备素质诸如健康的体魄、良好的声誉之类。不过她的乳母玛娜却不以为然,她总觉得小姐自从接任首长代表以来越来越瘦了,这不好,太不好了。她心疼地不断往她碗里布菜,仍然换来她说:“玛娜求你了,我吃不下。”

检查也让卡嘉莉觉得很陌生,虽然她每年都被安排一次常规体检,但专科检查让她觉得还是有些新鲜。超声波的探头划过小腹,她现在已经有点感觉到身体内部的膨胀,整个过程医生一言不发,大约是被事前交代过了,不管怎么说未婚先孕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卡嘉莉胡乱想着,想起基拉和自己是不是也这样被窥探过,妈妈她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心情复杂。她正想着,医生示意她检查完毕,跟她说图片报告稍后交给她的主治医生。

每次她从B超室出来都会跟秘书抱怨她讨厌那些滑溜溜的“果冻”,但这次她什么都没有说。秘书小姐也瞧出了她的情绪便也陪着她沉默。然后她忽然说,你陪我出去走走吧。眼神中竟然带了企盼。秘书猜想大概是这姑娘害怕了吧。虽说卡嘉莉有些男孩子的性格,冲锋打仗上前线这些都曾不怕,可如今忽然要动刀子也怕了吧。

卡嘉莉没告诉过任何人,她的主刀医生是个话痨。她进门的时候大概是看出她有些紧张了,跟她说:“没关系,是个小手术。放松就好了,大概3-5分钟就好了。”还跟她笑了笑,卡嘉莉牵强的回了一个笑容。好在她没有称呼她为代表,否则她一定羞得无地自容了。医生自顾自地说道:“无痛的,一点都不会疼的,睡一会儿就好了。周数不是很大,最简单的方案就好,术后休息几天就好了。饮食上注意不要生冷刺激,穿衣的话注意保暖,虽然天气挺热的。虽然是个小手术,但是还是要说手术有风险,这个是例行的。医学再发达也不是绝对的包治百病。手术虽然小,不过还是有身体损伤的,但是我们都是权衡利弊的……”卡嘉莉看着天花板,随便医生说了什么,她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甚至连自己在做什么也不大清楚一般。

“……最后跟你说一下,B超报告显示是两个胚胎,手术可能麻烦一些,不过你不要害怕,目前采用的是对人体伤害最小的技术,这种技术——”

“你说什么?”手术台上的卡嘉莉忽然坐了起来,助手护士也被她提高的声调吓了一跳。

“别害怕,还是很安全的,术前警告是例行的,我们不能因噎——”

“你说是两个?”

“啊,两个孕囊很明显,应该是异卵双胞胎,一男一女的几率比较大呢。”

“两个?”医生突然发现她的患者哭了,眼泪珠子一样散落下来。她哭着说:“我不做了。不做了。”像逃一样的跑掉了。

她冲出来靠在她奶姐的怀里,泣不成声地说道:“我在干什么?我要杀了我的孩子,我疯了。我一定是疯了,是两个呢。我和基拉也是这样的,是两个人,在我妈妈的肚子里,她从来都没有打算不要我们。她那么好,那么美,可是我们从来都没见过她。我不做了,我要我的孩子。”

一向坚定、勇敢的奥布年轻首长坚韧的神经那一刻崩溃了。似乎从CE74年她抹干眼泪立于奥布政坛之时,卡嘉莉·尤拉·阿斯哈便从未掉过眼泪、然而此刻她的情绪失控了,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势不可挡。秘书小姐安静地承受着这颗灵魂的发泄,她想起小时候像那样抱紧她幼妹的后背,婆娑着,好像从未有过位高权重的公主和她的侍从女官这样的角色。卡嘉莉压抑的太久了,她收起情感、收起柔软、收起所有同龄女孩应有的特质,毅然决然的奔赴为这个国家奋斗的战场,而她为这个国家舍弃了爱情,舍弃了家庭,甚至舍弃子女,却仍然有人对她的付出不以为然,与她为难,仅仅因为她是这个国家的实权者。好在她还有亲人,有为她担忧、痛心的亲人,他们能够给予她的帮助仅剩下这些常常无效的安慰。

之后卡嘉莉紧绷的防线断掉了,不仅断掉还出现了强力反弹,多年来积累的精神压力、疲劳、疾病忽然纷至沓来,卡嘉莉倒下了。大约是她此生最严重的一场,严重妊娠反应、感冒、低烧、脱水,一连三天水米未进,就连胃里仅有的也和着胆汁一起吐了出来,双手都被埋了针,24小时周而复始不知道挂了袋多少不记得名字的液体。代表办公室不得不暂时停止了她的工作。但她是这个国家的决策者,决策权不允许她完全卧床休息。

真岛夫人推门出来,打断了卡嘉莉秘书漫无边际的回忆。向她露出惯常的微笑,带着些狡狯的神秘,真不知道这女人到底是何方妖孽修炼来的人形。她刚走卡嘉莉立刻就召集农业部、外交部的官员开会。仿佛那次也是真岛夫人来看过几乎脱了人形的卡嘉莉,艾丽卡·西蒙斯次日就收到国防部的答复,同意增派一名有核动力MS驾驶经验的机师,但她还没有见到阿斯兰·萨拉本人,首长代表就在电视上宣布她要和阿斯兰·萨拉结婚,一时间还真是震动朝野、内外哗然。

但这不是王子与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生活的童话故事结尾,而是琐碎的柴米油盐和鸡飞狗跳的开端。不过要说明的是,所谓婚姻是爱情坟墓的话都是鬼话,这纯粹是心理未断奶的男人给自己的不负责找的借口,但是要是幻想依旧你侬我侬不食人间烟火则是小资少女的不切实际。好在卡嘉莉不是小资少女,她是大资本家的后裔,阿斯兰也不是没断奶的男人,他妈已经死了十几年了,从母亲去世到与卡嘉莉复合,给了他足够漫长的时间和契机用于成长。

虽说阿斯兰·萨拉将军的成长轨迹传奇的足可以写一本小说,但对于刻板严肃的政治生活来说一切都是浮云,甭管将军阁下是否公务缠身还是博士答辩在即,代表办公室铁定他6月11号必须参加PLANTs最高评议会议长拉克丝·克莱因女士及丈夫一行来访的外交活动。他挺头疼来着,他看了看窗外玩耍的一双儿女、手里的葱,挂上电话前说:“好的。”虽然他也确实有那么一时冲动给妻子打个电话抱怨他这个尴尬的处境。阿斯哈家不准他过问政治,自然涉及内政他不能参与,然而外交义务又不可避免。结果就是这样,他一边积极稳妥的完成着本职工作,另一边却还时不时的被安排些额外的工作,在重要场合充当卡嘉莉的背景墙,想来真是可怜。

11日的早上阳光明媚,拉克丝·克莱因女士走下舷梯的一瞬为久违的地球风光感到由衷的怀念。出乎意料的是PLANTs提前一天才通报,拉克丝女士的先生这次不能如期同来,并且没有说明必要的理由。卡嘉莉代表接到报告的时候倍感费解,至于在代表丈夫那里更是觉得匪夷所思,虽然他的预定并没有因为对方意外失约而终止。这事算不算得外交事故在PLANTs的外交历史上并未被记载,却在百年之后拉克丝的个人传记里被大书特书,主要是这里触碰了这位伟大女性的个人情感秘辛。

当然对于代表女士来说拉克丝·克莱因来访主要是为了PLANTs农业卫星向赫利波利斯输出粮食的问题。这件事说来话长,如果细细讲得话得从78年卡嘉莉与蜜娜会面开始说起,鉴于这件事细述下来太过于费脑水与口水,所以只好简而化之的说赫利波利斯的重建工程是天地会谈的产物之一。由于U7事件之后地球粮食大幅减产,最后重建中的太空殖民地的粮食供给居然是从同样处于太空之中的人造天体PLANTs卫星群中进口。理论上讲随着新殖民地的建成会有自给的粮食生产体系,然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随着建设的深入,赫利波利斯的粮食需求量与日俱增,当到了卡嘉莉复起前后粮食的进口量不仅奥布本国有些吃不消,就连出口国的PLANTs也吃不消了。拉克丝女士此行的目的就在于削减对外粮食输出,虽说奥布是盟国却也不能例外。当然这个很好理解。不论怎么说人造的天体上面总是地少人多的,农业卫星的数量终究有限,就算依靠完美的技术进步可以满足一时的粮食自给甚至出口,但承受力确实是有限的,所谓“只有永恒的利益”嘛,更何况赫利波利斯这样犹如填不满的无底洞的情况,打退堂鼓实在不是什么费解的事情。

当然卡嘉莉这边也早有准备,日前真岛夫人前来带来的消息是联合有意向奥布及其殖民地输出粮食,但是希望能够租借空港。如果是10年前卡嘉莉一定会对这样的意愿表示愤怒,然而现在她只会轻蔑的笑笑,她是不会拿主权去做交易的,但她没法禁止别人有这些层出不穷的龌龊提案,慢慢地她学会了无视。不过谈判,这倒是可以做个筹码。有意思的是虽然费尽脑水、牺牲了个人时间与空间、做好承担万世骂名准备的卡嘉莉,却不会出现在唇枪舌剑的谈判桌上,她和拉克丝只会出席最后的签字仪式 。

卡嘉莉的秘书拿着日程表,看着页末对方要求添上的一项行程,脑补代表办公室初拟的那张行程表在克莱因议长的微笑中如何不动声色的加了一可有可无的项目时,嘴角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幸好日程表上没要求代表家的两个孩子也同行,否则的话代表办公室一定会在那两个小鬼的“淫威”下乱成一锅粥,想想头皮都发麻,那比看着克莱因女士的微笑压力山大多了。秘书小姐一直觉得克莱因议长和真岛夫人有些相似,她们都是常常挂着甜美的微笑、却让人感到无形压力的,不过和克莱因女士那种春风化雨式的温柔不同,真岛家的女狐狸则是颇有些淫邪妩媚的味道近乎妖异的瘆人。所以克莱因议长这里是不忍拒绝,真岛家那里是不敢拒绝。秘书一面开着小差,一面跟工作人员交代,拉克丝女士特地要求的想感受一下淤能碁吕岛的地热温泉,这件事还真是不能怠慢,不管怎么说难得这位女士说:“啊呀,要是能感受一下淤能碁吕岛的地热温泉就好了呢。”作为东主这点小要求怎么能不满足呢?但是她后面还说:“卡嘉莉不一起去吗?”这就让外交部好不为难了一阵来着,莫非代表还要亲自陪同?这个他们可办不来,只好请示了代表本人,不料代表倒是好脾气的说:“这样啊,那就一起去吧,在那边多住一晚也好。”给那位议长女士还另加了一天的行程。在外人看来这事确实是不太符合外交惯例,好在秘书小姐知道拉克丝·克莱因和代表的私人关系,作为亲戚朋友来说这事还真没什么过分的地方。

表面上来讲,拉克丝·克莱因女士对奥布进行的是国事访问。可她自己知道,怎么会突然想起到奥布来。久违的海岸,久违的私宅,久违的温泉,久违的密友姐妹,千言万语忽然间不知从何说起。过去,拉克丝留给外界的印象一向是坚定而勇敢,即使前路风险仍旧义无反顾贯彻着自己决心和理念的女子,当然这也正是成就她一切的本源。然而此次她却迷茫了,迷茫到想要立刻找人倾诉。这种困惑与不安似乎一定程度上干扰了她的生活与工作,她看着天际那端蓝色的星球忽然就想回到她身边去。奥布的地热资源很丰富,接待方安排的很周到,温泉水很暖,暖的让人不禁联想起妈妈的怀抱,拉克丝伸开双手抱紧自己,就好像很多年以前母亲的双手紧紧地搂着她。

卡嘉莉被政务绊住了脚,她觉察到拉克丝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私事要说,每次想要说些要紧的话,总喜欢找个看起来能放得很轻松的地方,这似乎是这位奇女子的习惯。虽然卡嘉莉的秘书时不时的吐槽她不食人间烟火,可是卡嘉莉知道就算她果真高蹈出尘,七情六欲喜怒哀乐终归是有的,不过是不愿在人前表露罢了。再加上基拉突然取消了来访的预定,她猜想定是这对夫妇闹别扭了才是,少年夫妻还不都这样床头打架床尾合,她和阿斯兰不也常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拌嘴吵架。当然了闹到连外交场合都缺席,那估计是有些严重了。

果然事情和卡嘉莉预料的一样。虽然拉克丝见了她东拉西扯的谈天气挺好之类的题外话,等她开口问:“基拉怎么没来?”时,拉克丝女神般的笑容立刻掐了个诀儿遁的无影无踪,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呐,卡嘉莉,我想和他离婚。”“我勒个去”,卡嘉莉心头顿时千万头美洲羊驼呼啸而过,卷起滚滚烟尘遮天蔽日不知如何作答。

***

阿斯兰见到妻子是在拉克丝温泉旅行的次日晚上,记者米莉雅利亚·哈乌采访拉克丝·克莱因的当晚。他倒是挺感谢这采访的,虽说看起来这两件事风马牛不相及,但是在阿斯兰少将这里这点小别胜新婚的扯淡事,还真是得感谢米莉雅利亚绊住了拉克丝,不然她又要拉着卡嘉莉联床夜话,害得他又要独守空房,如果这样他一定会怨恨她的。阿斯兰最近也在加班加点,所以这些天片刻的见面也变得值得期待了。新型机的首试务必要在预定日期实现是国防部前几日给艾丽卡下的死命令,结果苦了全体同仁,大家不得不连睡觉的时间也送给MS。双胞胎被拜托给了玛娜,虽然他自己也有点不放心,但是不管怎么说玛娜是卡嘉莉的乳母,对她的小姐一百二十个真心,自然也不会亏待了她的孩子们。这半个月他们一直加班来着,至于首试的时间是定在拉克丝来访前一天的,但是代表办公室提前给了他预定,他跟艾丽卡请假的时候,差点被她给瞪死,可是谁也不能和国家大事一争高下不是,艾丽卡不情愿的给了她的试机员一周的假期,这意味着首试总结会得推迟一周召开,这势必影响此后的进度。

“这么晚啊?”卡嘉莉裹着浴衣,顶着热气腾腾的头发回房间的时候,听到的第一声问候居然是这样的。于是她没好气的说:“我很忙的,好吧!”

“一个月没见就这种态度啊。”她丈夫一面放下手中的报纸,一面说得还真挺哀怨的。那时候她忽然冷得一个激灵,方才从温泉里带出来的热气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阿斯兰。”她真的很想说他,可是只剩下似一句娇啼般叫了声名字。也难怪他们夫妇一个多月都没见,要说不想那是骗人的,更何况这青春年少的年纪。她牵了牵他的衣角,样子看起来很是温驯。他的吻很细,怀抱很厚实,每次却很突然。好像初次那样,虽然有些生涩,偏偏就那么热烈的落下来,惊得她头脑一片空白。可是不知为何,每次心里都痒痒地悸动着。他放开她,看着她微醺似的脸颊,欣赏似的看着很是真切。

“身体还是很正直的么!”

“讨厌死了,色狼。根本就是判若两人。”卡嘉莉一时怕羞,扬手就打了过去。

他接着她早已失掉力道的指尖,顺势捧她在怀里,轻轻地说道:“我想你了。”话音不再玩笑,倒是拨响了她“少女”的心弦。于是卡嘉莉代表就暧昧的接了下句:“我也想你。”

这话也算是肺腑之言,细细想来,他们结婚几年还没有分开过这么久呢。顺势抱紧他,想在一起的欲望又起来了,连他的指尖轻触皮肤的刹那都觉得一阵阵触电般地战栗,迷迷糊糊地听见他问:“拉克丝和你说什么了?昨晚一晚也不放你回来?基拉怎么了?有什么重要的事绊住了?”

她本来已经沉沦了,可是忽然想起昨夜拉克丝清冷的话音,猛然坐起来推开丈夫,说道:“阿斯兰,我们现在会不会很不道德?”如此遭遇真是堪称变故,阿斯兰自然没来得及反应,孰料卡嘉莉接着说道:“拉克丝说,他们几乎一年都没一次呢。” 

“啊?”

“人家正在备受煎熬,我们两个……”

“有你什么事啊,宝贝儿?”真是哭笑不得。大约他终于放下正经,在内心痛骂基拉·大和夫妇了,“我们俩是合法夫妻好不好?做什么都是天经地义的好吧?哪里扯出来的不道德?我真是服了你了。”

“拉克丝很可怜么……”卡嘉莉声若蚊蚋,样子楚楚可怜。一时间怜爱之情涌上心头,阿斯兰不由得有些冲动了,笑着搂她进怀里,说的是:“好想和这样傻呼呼的卡嘉莉再生个孩子啊。”这话也是相当真诚,说罢脸上的笑意竟然跟着慢慢转了严肃。

不料在妻子这里却听成了调情,她推开他搭在她肩上的下颌,说:“那你来呀!”

拉克丝拉着卡嘉莉说了一夜,这些年来一桩桩一件件细细数来,一股脑的倒给了自己算得闺蜜的小姑子。事情很简单,却是些难以启齿的尴尬。从来都是优雅贤淑面带微笑的拉克丝,居然说着说着掉下了眼泪,着实把卡嘉莉吓得不轻。怎么说拉克丝小姐当年也是偶像派的大明星,那一脸革命乐观主义不知影响了多少少年英杰来着。卡嘉莉想想就连自己那亲弟弟也未必真见过她掉眼泪,说不定还是基拉在拉克丝怀里不知道哭过多少回才对呢!

可是事实胜于雄辩,凡事要是都信表面,非得给表面坑死不可。比方她和阿斯兰一直顶着不怎么般配的帽子,过着一年又一年蜜里调油的生活来着。基拉和拉克丝当年那也是多少人艳羡的金玉良姻,现而今拉克丝大人掉着眼泪说“我想离婚”也真是报了个大冷门。好在卡嘉莉这么些年大场面见得多了去了,这时候还能及时回过神来问为什么,真应该佩服尊者临危不乱云云。

拉克丝起初有些迟疑,后来还是索性摊开了了事,说:“结婚八年,碰过我的次数总共没有二十次。还差不多都是刚结婚那时候。我说要个孩子吧,推三阻四,也不说要也不说不要。好,你不主动了,我主动总行了吧?矜持、羞怯什么的我不要了。干脆和我分房睡了。”说到这里,拉克丝再也说不下去了,她用手指狠狠地压着嘴唇,拼命想要克制悲鸣的声响,然而泪珠还是不争气的滚落。卡嘉莉忽然觉得此时一切语言的安慰都是多余的,她伸手抱紧自己的姐妹任由她在怀中抽泣,入水口呜咽着温暖的泉水,掩盖了拉克丝如孩童般的哭泣。没有什么人永远生活在神格光环之下,拉克丝·克莱因也不例外,人都是有生老病死、有喜怒哀乐、有情感与欲望的。卡嘉莉看着怀中的女人,灵魂毫无保留的暴露在她的眼前,如同此刻温泉中赤裸相对的胴体。明明扯开的是心头的伤疤,却不知为何涌起融融暖意。

“拉克丝,做好和相爱的人分开的准备了吗?”冰牛奶的瓶子贴在脸颊上,骤然扫去潮热的温泉水带给头脑的那一丝眩晕,“我是说足够的勇气和觉悟。”卡嘉莉一手拽着脖子上的毛巾,一手递了冰牛奶给拉克丝。

她看看手里的冰牛奶瓶和身上的浴衣,沉默着。半晌,忽道:“呐,卡嘉莉,当年你下了多大的决心?和阿斯兰分开。怎样才算足够的勇气与觉悟?”

“我可是把自己毫无保留的都送给他了呢。”她托着脸,啜着冰牛奶,眼神中有些空灵,“我觉得除了他,我再也不会去爱什么人了,就这样把自己交给时间真的有些不甘心。基拉说我们应该谈谈,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又从何说起。不知道相遇是不是一场误会,还是说我们相爱原本就是在错误的时间遇上了错误的人。”

这是个伤感的话题。卡嘉莉从未在爱人面前提起过,甚至除了她的心理医生几乎没有什么人倾听过这段心路历程。“跟他分开,和什么人结婚,未来的生活应该怎样,我觉得其实都没所谓。怎么过不都是过吗?我又到哪里去找如他的?”她看了看拉克丝,却没等她应答只是说道:“基拉那家伙其实什么都知道的吧。不然怎么会把我们两个反锁在我办公室里。我不知道他本意想要我们怎么谈,结果我们两个什么都没谈。我也不想谈,我们两个之间我是比较自私的那一个。我的初体验糟糕死了,一点都不想回忆,错误的地点、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心情,甚至人也不怎么对。不知道阿斯兰会不会觉得那回忆一点都不美好,反正我是。可是当时是抱了永诀的心态,觉得真的是就此斩断情丝,往后就算嫁给奥布也能心无杂念轻装上阵了。”她失笑出声,却不得不伸手摸了眼泪。

拉克丝静静地听着,看着卡嘉莉脸上不由衷的微笑,小心地问道:“结果还是没能逃脱是吗?”

“嗯。也不知道我哪里好了,让他那样锲而不舍。”

“喜欢这东西说不上来吧,反正就是喜欢。第一次见基拉的时候就很喜欢这个人,很想和他聊天,很想一起玩儿的感觉。虽然那时候在打仗,他是地球军,我是PLANTs居民。可是就是觉得他很好了呢。”

“没进一步想法啊?”

“没有。那时候预备要在一起的人是阿斯兰。”

“不喜欢阿斯兰吗?”

“也不是啦。可是一直都没有怦然心动的感觉。总觉得他不会讨女孩子欢心,暗示都暗示不出来。再后来的事你就知道了,在一起是不可能的事了。我们政治立场决裂了。”

“对于你们俩,立场先于感情啊。”

“卡嘉莉不是吗?”

“听说他带着ZAFT标志回来的时候,心像被扎了一下呢。可是我觉得我了解他,他不会背叛他的想法的,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才是。”

“那是因为你是爱他,而我是止于喜欢。我觉得他对我也是这样的,所以放弃的时候大家都不会怎么样。”

“基拉呢?”

“好难受啊。确实除了他之外不会爱什么人了。有他在身边,就像呼吸一样。”

“所以离婚这么可怕的事情还是不要想了。你们大概也需要谈一谈。”卡嘉莉仰头把手里的冰牛奶喝尽,只留下空空的牛奶瓶扭曲着眼前的景象。拉克丝看了看手里的牛奶瓶,突然也想有和她一样一饮而尽的冲动,然而玻璃瓶碰到嘴唇的瞬间发觉自己根本做不到她那样,她们分明就是两样的人。

女人们的秘话阿斯兰当然是不会知道的,不过卡嘉莉的只言片语中似乎泄露了基拉夫妇闹矛盾的内幕。他看着天花板有点崩溃的迹象,他难得的休假差点被他们八竿子打不着的别扭搅黄,好在妻子睡得迷迷糊糊并不知晓他夜半起身离开赶回工作岗位上的事情。

然而基拉夫妇的矛盾似乎连阿斯兰紧张地要命的工作时间也不肯放过。他刚踏进试验室的大门,手机视讯就罕见的响了,至于致电的人更是千年难得的稀客——基拉·大和。

他差点说出“哎呀,真是难得基拉你竟然主动给人打电话了。”好在他的家教给他的是时时刻制、处处隐忍的处事方式,最后只是叫了声名字:“基拉?”

“干嘛这种口气啊,难道我打个电话这么稀奇?”阿斯兰无意对上对方貌似纯洁的出水的闪亮亮大眼睛,小声腹诽着:“你平白无故给人打电话本来就很稀奇么,而且还是打个人电话。”嘴上说的却是:“通常打的不是家里的?”

“家里没有人的说……”对面的人用着这个年龄不该再有的语式,但他心里没有吐槽,想起的却是:即便有人,接到你的电话也屈指可数。不由得暗道:我跟卡嘉莉这么亲近的人都懒得搭理,换做别人一定当你不是情商太低,就是交流障碍。嘴上却说着:“最近很忙吗?怎么突然取消了日程?”这样南辕北辙的问题。

“呃……其中是有些原因……”基拉自然不知道对面那个人正口是心非,胡乱装着好人,自顾自地想自己摊上的大事,吞吞吐吐地说道:“先不说这个,拉克丝……拉克丝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说罢脸上居然闪起一道飞虹。幸亏阿斯兰忙着往试验室赶,没空盯着屏幕,自然也就错过了那双纯洁眼睛里闪出的微妙,和两手牵下襟这令人崩溃的瞬间娇柔。

“没有吧,跟卡嘉莉聊了一晚上,看上去也没什么异常。”

“哦,这样啊……”显然他并不怎么相信阿斯兰的话,一双眼睛不住的向屏幕外面瞥,但是他似乎忽略了一点——阿斯兰纯粹就没在屏幕里,此刻根本顾不上看他。

“喔,那个……基拉,适当满足一下妻子也是很重要的,不然真的会提离婚的。要是身体方面的问题应该去医院看呐。”正好有人过来递给阿斯兰交接表要他签字,他稀里糊涂地讲着电话,思维非线性跳跃着。

“果然还是说了奇怪的话……”基拉·大和高级军官瞬间泪流满面,一副挠墙的架势软绵绵地挂在听筒线上,从牙齿缝里挤出这句听起来好像在笑的话。对,没错这是个笑话,关于最完美调整者X生活和谐问题的世纪笑话。

“呃……基拉,你有在听吗?”

“我在听……,我在想我该怎么办……”基拉努力平静着正波澜壮阔的内心,其中包含对妻子的无限怨念,未来生活的隐忧,过去人生的回闪,以及此刻该如何做人的愤懑与彷徨。

“吵架,就当面道歉呐!你来奥布吧,来和拉克丝谈谈。” 

“我们好像不止是吵架的问题……”基拉自然没注意到此刻阿斯兰正在逐渐高涨的不耐烦,他依旧沉静在悲愤中不知从何说起来着。

“有什么问题当面说!至于你是身体方面的问题还是心理方面的问题,都直接和她说好了。快点,我和卡嘉莉等你!”阿斯兰这边又听见艾丽卡喊人了,语调忽然也急促来起来,最后没由来的邀请刚说完,竟自顾自挂上了电话,这让他事后后悔了好一阵来着。

“……”基拉欲哭无泪的电话就此告一段落,而阿斯兰忙碌的工作时间才刚刚开始。

对于基拉来说这个问题有点难以启齿,虽然他也十分想找个人倾诉一下,但究竟谁比较合适他斟酌斟酌反复斟酌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父母亲,似乎不该为这种事情打搅他们正在趋于平静的晚年,朋友们,大都处在遥远的星辰彼端,周遭的,有人比他还要保守腼腆突然谈论这种事情,别说自己对方也要吓死,不知道会不会给这些稍微治愈一点心灵加上其他阴影,还是说虽然他们处世倒也豁达可是自己却不一定能在言论的风趣中也豁达一番。

想来想去他依旧无所适从,直到临行之前,妻子穿着睡衣坐在他脚边,明确的说:“想要。”他刹那间不知所措、进退失据,针扎了似的从床板上跳起来,活像个炸了毛的猫,结结巴巴地“你……你……”了半天也不知如何是好,末了只得逃也似的抱了被子跑掉,慌乱之余竟忘记拿枕头,孤零零地抱着被子坐在楼梯口的台阶上,听见屋子里女人的抽泣声,全身都觉得好冷。他返回去想要缓和关系,谁知手指刚刚碰上妻子的肩头,就被冷冷地拒绝道:“别碰我!”他的手臂僵在半空中半晌,最后局促的捏着衣角,退回客厅依旧陪着没有枕头的沙发睡到脖子僵疼。次日他给外交部递交申请希望取消行程,理由居然是夫妻矛盾还没有复合,外交场合貌合神离影响议长的国际形象,不料申请居然批准了此时距出发只剩18个小时。他远远地看着妻子登机,不知道她如何收藏了那一丝不快,也不知道自己将何去何从。两天后怀着忐忑与试探的双重心理体验,鬼使神差的拨通了阿斯兰的个人电话,却换来最不想听见的结果和地球自己姐妹的真诚邀请。阔别多年的家乡——奥布,以及穿梭机舷窗上望见地球母亲的蓝天碧海,他心头有了那么一丝心情畅快的瞬间,然而片刻之后又被难以遏止的呕吐欲望控制了,抱着特供纸袋不住的干呕,不明底细的人看来一定像极了晕机。

虽然基拉·大和高级军官是以私人身份入境的,不过对于代表办公室来接机的人来说,这不管怎么说都是件公事。卡嘉莉的司机是奥布军界出身,对于传奇机师基拉·大和的大名服役期间那也算是如雷贯耳,结果这次接机的经历让他大失所望,先不说这位一脸人畜无害,一张娃娃脸显得比实际年龄小了许多,乍一看还以为是高中生放假回家。更别说他在机场卫生间为了缓解晕机问题吐了好一阵,还坐在休息室里缓了好久才从一副病弱的模样里回了魂。

卡嘉莉跟亲兄弟爽了约,虽然她颇有些公为私用嫌疑的,特地让自己的司机去接了他一趟,结果自己还是在每月的办公例会上开的超了时。先不说为什么卡嘉莉例会开的严重超时,只说基拉·大和被丢在代表家门口晒太阳的事,后来这事被卡嘉莉的秘书调侃是外交事故,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正在访问的克莱因议长的丈夫。从下午两点到七点的五个小时里,基拉被卡嘉莉夫妇口干舌燥地丢在门口,若不是他那最强调整者的身体素质,大概阿斯兰晚上领着两个孩子回家看到的就是一个严重脱水奄奄一息亟待抢救的病人,而不是这个整个人趴在自己行李箱上撅着围在屁股上的上衣、脚还一颠儿一颠儿的男人。缇亚围着这个我有姿势我自豪的男人转了一圈,然后盯着他裤子上那些七七八八、有的没的口袋说道:“品味真差。”结果行李箱上的男人连人带行李箱一起趴倒,摔在地上闪了腰。

“你没事吧?”阿斯兰赶忙过来把地上的人往起扶。

“腰好痛!”基拉龇牙咧嘴的坐起来,一面絮絮叨叨的接着说:“会不会有后遗症?万一将来生活不能自理,你得负责。”

“不就是闪了下腰吗?”

“你闪一下试试。”

“我没有受得起这么大礼的外甥女。”

“没见过你们这样的,让我一个人在太阳底下晒一下午,夫妇两个谁也不露面。”

阿斯兰刚想说什么只听见身后,一个听起来元气十足的女声颇有穿透力的传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回来的晚了点儿!”

然后两个男人同时一脸崩溃的扭头看她,齐声说:“你这叫晚了点儿?”然后那声音的主人咧嘴傻笑了一下:“开会开过头了。”然后迅速转移话题:“基拉,你怎么了?扭到腰了?那个……调整者怎么会扭到腰呢?”

“濒临脱水的时候反射弧也会稍稍延长的。”基拉一手扶着阿斯兰搀过来的手臂,一手托着腰小步挪着往家里走,龇着牙跟卡嘉莉抱怨着。卡嘉莉只好讨好似的,帮他拖着行李,一面嘻嘻哈哈地道歉。

这起外交事故的最终后果就是基拉·大和高级军官趴在自己妹妹家的沙发上后腰上敷着冰袋,大眼瞪小眼地和两个三岁多的小鬼斗争在围观与反围观的战争中,除此之外还要忍受自己妹妹:“好细的腰啊!比我的还细!老公你快过来看!”这种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的性骚扰。

期间基拉如何崩溃吐槽,我们先搁下不谈,单从双胞胎上床睡觉后讲起。此时基拉·大和已经成功从沙发转移到了床板上,而他那妹妹妹夫却不得不坐在地板上,虽然他们家是木质地板,二楼的地面也不怎么潮湿,可是他还是觉得这样作客是不是有点过分了。不管基拉此刻脑内是不是刮起我们这些自然人这辈子也别想象的头脑风暴,他妹妹夫妇两个可没对地板有什么意见,其实就他妹妹那个性格平时没事坐在地上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他们此刻比较关心的是克莱因议长女士的婚姻八卦问题。

“她怎么什么都跟你说!”关于克莱因议长夫妻生活和谐问题这里就不再赘述了,此刻我们能够想象基拉努力把他的脑袋藏枕头底下、连鼻子眼睛也一起亲吻床单是出于一种什么心态。

“喂,别在我家床上装鸵鸟!”阿斯兰看着正在他们家枕头底下妄图刨坑那两只手,忽然有点同情拉克丝议长的婚姻生活。

“这是女人的友谊,你们这群男人怎么会理解。”卡嘉莉撇撇嘴。

“阿斯兰,女人好可怕。你跟我走吧,离开这些异种生物吧!”不要指望基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露出小狗一样的乞求,就能相信此刻他是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真诚。阿斯兰自然不会上当,但是不能否认即使他被1958那帮神奇的大叔大婶改造了,也不能对着这样容易引起误解的鬼话一笑了之。

“喂,别打我老公的主意,好吧!”但是没等他说话,妻子已经跳起来抗议了。谁知道他鬼使神差的接下茬儿的话居然是:“基拉,你别是性取向有问题吧?你这样也太不道德了!”

“阿斯兰,有点幽默感好不好。我只是——呕——呕——”基拉的话忽然被自己的干呕声打断,阿斯兰夫妇愣在哪里不知道这算是什么状况,只见扭到腰的那位在床板上挣扎了半天差点摔到地上,才从一阵反胃的劲头中跌跌撞撞地冲进了他们家的卫生间。

“基拉?没事吧?”卡嘉莉条件反射的跟上去,一面帮着自己弟弟拍背,一面关切的问道。但这位闪到腰的好不容易平复之后,才靠着他们家卫生间的墙滑到地上,缓缓地说道:“你们要真想谈这个问题,不如我们就在这儿说吧。”

“啊?”卡嘉莉夫妇异口同声的表示了惊讶。然后卡嘉莉不过大脑的来了一句:“你妊娠反应?”接着顺着墙角滑到地上的换成了她丈夫:“这怎么可能!”阿斯兰一副伤脑筋的表情,这事情确实和6+6=13的情况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妊娠你妹呀!我们统共没有十次,就是我老婆想怀孕都难!更何况我也没有那个功能!”基拉·大和的悲愤感彻底让他妹妹搞成了愤怒感,他一着急还算罢了,突然牵动了他受伤的小腰,差点疼出了眼泪。没想到接下来卡嘉莉还没来得及观察他眼眶里打转转的眼泪,他就又趴在马桶上吐得像怀孕似的。

“你这是怎么了?吃坏东西了?水土不服?中暑?脱水?”阿斯兰看着这位痛苦地抱着马桶吐的,不禁联想到他这个超级调整者大太阳底下趴在箱子上也没想到找个阴凉地躲着。心想万一真给人家晒坏了,拉克丝不知道脸色要多难看,就算没升级成外交问题,他们两夫妻怕是最近都不要好过了。

“不是。”基拉用手背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幽幽地冒出一句:“神经性呕吐。”

基拉·大和这句怨妇感颇深的“神经性呕吐”直说得阿斯兰夫妇后脊生风、冷汗直流,就好像身后突然冒出个幽灵,猛地一激灵。

“神经性呕吐?有人强迫喂你饭了?”阿斯兰彻底无语了,对于他夫人这个行为永远先于思考的特质,他已经不指望她真的能改掉,这种本能式反问让他脸上的笑显得如此的尴尬。

“怎么可能?卡嘉莉,你要说我厌食症什么的还靠点谱,喂饭就太离谱了。我,基拉·大和,跟你是双胞胎,一路奔三马上就要沾上中年人的边了,喂什么饭!”

“我们家缇亚就是神经性呕吐,哪怕多喂一口就搜肠刮肚的全吐掉。”卡嘉莉看了看天花板,不可否认这个小女儿比儿子可难带多了,从轻体重到夜啼、吐奶,湿疹、发烧、腹泻,一直到神经性呕吐,什么样常见不常见的毛病都经历过,期间把卡嘉莉累病过多少次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我跟你女儿性质不一样,好吧!我和吃饭没关系。”

“好好地怎么会神经性呕吐?”阿斯兰看着通通坐在卫生间地上的人皱了皱眉头,顺手把卡嘉莉揪了出来,转身进去把闪到腰的那位扶出来,顺口问道。

“不知道,兴许是创伤后遗症什么的吧,总之是不能受相关刺激。”

“我们刚才说什么刺激你的话了?”

“那事儿——呕——”他还没来得及踏出卫生间一步,又缩回去吐得一塌糊涂。不得已阿斯兰只好给他把垃圾桶摆在床头,对于他那可怜的小腰他们夫妇真不敢怠慢,万一真的生活不能自理他们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别说说了——呕——就是想都不能想——呕——”此后的谈话一直在基拉·大和不绝于耳的呕吐声中展开的,鉴于这些有碍观瞻的拟声词实在带不来美感,以下在复述当天谈话的过程中一律将它省略。

“想都不能想……”阿斯兰此后整晚都处在一种想笑笑不出来的状态下,难看地僵在脸上的肌肉,差不多有些濒临抽筋的感觉。卡嘉莉一脸愕然,此后一直呆在一旁再没搭过话,她自然从克莱因议长的婚姻危机居然是因为自己老公莫名其妙的神经性呕吐引起,一路联想最后颇为同情的看着自己弟弟的脸,想:“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情趣可言。”。

“也是慢慢厉害起来的。一开始没什么的,只不过不是特别想要。可是突然有一天就特别想吐。”基拉的叙述里他这个心因性疾病也是循序渐进的过程,起初大约也不过是有点情感禁欲的特征,突然有一天和太太亲热的时候开始恶心反胃,此后一发不可收拾看见、联想,凡是能和那事点沾边的,比方白腻的手指之类都能吐的一塌糊涂。

“有没有去看过?拉克丝知道吗?”

“不知道。看是看过,结论是神经性呕吐,可是具体诱因说不上来,连治疗方案都制定不了。”

“所以就这么越拖越严重?”

“啊。她越是期待,我就越是紧张,就越吐得厉害,后来干脆分房睡了,至少能减少碰面的机会。可是那天我连这个也逃不掉了,她坐在我屋里直截了当的说想要。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好跑掉了。她一定伤心死了。伤心死了。”阿斯兰似乎记得基拉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爱哭了,战争给予他们的不仅仅是经历,或许还有更强大的心灵才对。可是此时他提起妻子时,脸上闪烁着寂寥的、歉疚的神色,以及——泪光。他们都很痛苦才对。他举手拍了拍基拉的肩膀,此时一切的语言都是多余的,语言也无力表达此处需要的兄弟间的宽慰。

***

 

 

评论(3)
热度(283)
  1. 共6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雪凝寒 | Powered by LOFTER